宮中的刑房一向可與錦衣衛的詔獄比肩，它雖無詔獄的重要，但絕對比詔獄慘烈殘酷。在刑房裏，行刑也是一門手藝，受刑人能不能活，全看施刑人手下的輕重。廷杖之時，若是上麵明令下來不留活口，那麼即使隻有十下也能把人打死，若想留人一命，那就算打上百十來下也就是休養幾天的事。
五十下的廷杖，要打死一個人，絕對足夠了。
百裏槃站在刑房裏的一間房間裏，隔壁不斷傳來擊打重物的聲音，每一下後麵緊跟著的就是一聲痛苦的悶哼聲。百裏槃麵無表情地聽著，氣度凜然如一把出鞘的利刃。
成元推開門走進來，緩緩踱到她身邊福下了身。
“裏麵情況如何？”百裏槃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人倒是硬氣，咬著牙一聲都沒出。”成元眼底難得有一絲由衷的敬意。
“安王這次，有些過分了！”百裏槃轉過頭來，眼底一片幽暗的浮光，像是暴風雨的前奏。她從來沒有把顏楓當成親信，甚至還想利用他轉移安王的注意，可是當他被刑房的人帶走時，她心裏就彌漫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差點就直接衝出去把人截下來了。
成元打量著她的臉色，道：“還好刑房都是我們的人，殿下可要吩咐人下手輕些？”
“不必了。本宮連錦衣衛詔獄的鞭刑都受過，區區五十下打不死人的。”
成元一愣，看著百裏槃依舊冷若冰霜的臉色，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雖說顏楓用自己擋下了皇後的處罰，可是在殿下心裏，終究還是沒有把他當成親信的吧！
百裏槃聽著隔壁傳來的行刑的聲音，又是一陣心煩意亂。她腦中總是不斷的浮現起顏楓對她笑的那一下，眼角眉梢都異樣的溫柔。
她混跡官場近十年，不是沒有遇到過為表忠心願意替她擋刀擋劍的人，她早就學會了從最壞的方麵去揣測人心，也練就了一副冷硬如鐵的心腸，卻沒想到居然會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波動了心弦。所有帶著惡意的揣測在那雙溫情脈脈的眼睛裏全都化成了泡影，她眼前仿佛隻剩下了那個守護她的青年站在陽光下，淡淡地衝著她笑，溫柔至極。
不，一定是哪裏不太對了。她用力地搖頭，把那些綺念全都趕出了腦子。這時，劉方突然走進來道：“殿下，龍泉宮的賈連公公來了。”
“賈連？”百裏槃皺了皺眉，跟成元交換了個眼神，轉身走出了刑房。
一出刑房，她就看見仁帝身邊的總管太監，那個總是一臉和氣的賈連趕著上來給她行禮。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公公平身。連公公來此，可是父皇有何吩咐？”
“陛下有口諭，讓奴才來請太子殿下去趟龍泉宮。”賈連恭敬地道，“還有赦免了顏大人的五十廷杖。說是皇後娘娘不明實情，這都是誤會，叫奴才趕緊過來免了刑罰，再讓太醫診治呢！”
“哦？父皇知道得倒是快。”百裏槃語氣淡淡，不辨喜怒，叫來了刑房的主司讓人停了手，這才對著賈連緩緩道，“父皇有事宣召，本宮自當速去。”
接著，她又轉過頭，對著立在一旁的成元道：“勞煩郡主，將顏大人送往點墨閣請太醫診治，本宮先隨連公公去龍泉宮了。”
成元點頭，“殿下放心。”
百裏槃看了看刑房裏麵，看到一些內侍正手忙腳亂地把一個一動不動的身影抬到擔架上，她頓了頓，還是轉過身隨著連公公走了。龍泉宮裏，百裏槃站在堂下，麵無表情地看著座上笑得親親熱熱的仁帝，心裏一片毛骨悚然。
她這便宜爹今天是怎麼了？從她一進門就一直是這樣的笑，笑得和藹可親，看得她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