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東亞貿易公司的總經理——左攸雜貨店的老板吳福白和鄰近商號的劉賢需去商會開會,兩個人搞不懂的是:明明是商會的會議卻要去警察局開。
吳福白和劉賢需正向裏麵走著,卻被腳搭在桌子上的堂弟——行動隊副大隊長劉賢複給看見了,劉賢複招手把二人叫進了他的辦公室,問劉賢需:“哎,你那商號是不是原來叫劉記來著?”“是啊,現在也叫啊,怎麼啦?”“那這個是不是你店裏的”,劉賢複從桌子底下的一個抽屜拽出一條毛巾扔在劉賢需的麵前。
“哎呀,我哪有這玩意,你要找這個,得去澡堂子、飯館,我這開百貨的,哪裏有這東西啊?”
“再說前陣子你們不是滿大街查過嗎?我家你們去過啊,要不,你現在再去查一遍,你家老爺子正和我老爹在家喝茶呢,去不去啊?”劉賢需笑嗬嗬地看著劉賢複。
劉賢複搖了搖腦袋,自打混上這漢奸的差事,他基本就不敢見爹了。劉賢複今天也就是看見了開著劉記百貨的堂弟,猛然想起幾個月前的事情。
“到底什麼事情,你們要這個劉記啊?”
“告訴你吧,這和憲兵司令被炸那個案子有關。這個人和同黨碰頭,我們去抓的時候,人跑了,現場丟了這條毛巾,要是找出來,日本人那可重重有賞!”劉賢複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有賞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家沒有。你這大隊長到底好不好用啊,你們的人去我那翻了個底朝天,我提了你的名字也沒管用啊!”劉賢需跟這個堂弟發起了牢騷。
“都是公事,都是公事!”劉賢複打著哈哈,擺擺手。“你們快開會去吧!”
出了辦公室,劉賢需朝吳福白搖搖頭,鄙夷不屑地朝後麵一咧嘴。吳福白心底卻涼颼颼的,前一陣子就聽說警察把帶有“劉記”的商號都過了一遍篩子,今天才弄清怎麼回事,而且這毛巾也真是自己家的。吳福白這家雜貨店原來是他嶽父劉老爺子的產業,最興盛時雇著幾十號人,這毛巾就是當年興旺的表現。吳福白這輩子感激不盡的有兩樣東西:大煙和炸彈。大煙讓他的舅子恰如其分的歸西,而日本人扔下的炸彈,讓早已不堪風雨的老泰山連驚帶嚇,駕鶴西去,所以吳福白咬牙切齒看著天上的飛機,心底卻有一絲感激。
會議讓人很興奮:日本人要高價收購豬鬃,警察局給辦特別通行證,一路放行,不收取任何捐稅。
要知道,二戰期間,全世界豬鬃供給量年約6000公噸左右,戰前中國即占75%以上。美國政府不僅把豬鬃列入了戰略物資A類,甚至把豬鬃看成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因素之一。蘇聯、英國等同盟國也將豬鬃列為急需的戰略物資。美、英、蘇三國還在華盛頓成立機構,負責協商如何向中國取得豬鬃、如何分配。抗戰初期,中國大陸沿海的港口相繼淪陷敵手;法國對滇越公路也嚴加控製,中國的豬鬃運不出去,造成全世界價格猛漲。1938起,國民政府對豬鬃等外銷物資實行統購統銷政策,搶購豬鬃,就是要斷絕中國的命脈。這是日本人的陰謀,也是警務處長盧榮愷的陽謀,他的廣晟商行會先行集中收購這些豬鬃,然後和日本人一起運到上海,利潤何止幾倍。
回到家的吳福白顧不上收購豬鬃的事情,早早打烊,他和老婆一夜未睡,把店裏的夥計都想了幾十遍也沒有想出是誰來。店裏帶有“劉記”的毛巾在幾個月前聽到風聲時就悄悄燒了,但是,這是誰把這把火引來的呢?吳福白真是又怒又怕。
和吳福白一樣苦惱的還有左攸,他也一夜未眠,他一直在想著俞萱那雙眼睛,左攸仔細回憶了一下和這個女孩所有的接觸過程,這個女孩子話不多,眼睛總是透著柔弱和羞澀,但似乎從來沒有聽到她說過一句漢奸日本人的不是,而她那個家庭,更是讓左攸不寒而栗。
接下來的幾天,左攸都在提心吊膽當中度過,俞萱曾經來過一次,左攸帶著討好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並沒有什麼異樣,也許是自己太多心了,左攸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老板開始裁員了,原因是店裏不景氣,可管賬的左攸明白,店裏的買賣已經很有起色,也越來越像個真的公司了。果不其然,裁掉的人很快就有頂替進來的,老板明顯是在對店裏的員工進行大換血,十幾年的老夥計都被辭去,這樣換法,估計自己也幹不多久了。前些天給父母的信有終於有了回音,也許是怕左攸接受不了,信裏對妹妹罹難和父親受傷的事情隻字未提,隻說內地生活難以為繼,要回到杭州來,左攸不禁為將來的吃飯的問題發起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