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萬千繁文縟節,當閑詩終於可以獨自一人靜坐在東宮的新房之中時,天色已近黃昏。
今日所麵對的一切宛如一場陌生的怪夢,閑詩不記得自己見過多少張陌生的、神態各異的麵孔,不記得下跪過多少次,也不記得做過多少規規矩矩的動作,更不記得走過多少路途,不記得身旁有多少人跟自己說過話,她隻記得與清楚,這一切繁冗的鋪墊,不過是提醒她一個鐵一般的事實——她變成朝塍的太子妃了。
可惜她是逼不得已才嫁進宮,否則換成別的女人,恐怕會將一切皆視為莫大的榮耀與幸福,再苦再累也不在乎,因為前方有一個她深愛的男人將與她攜手此生。
此刻,閑詩站在銅鏡前,望著鏡中濃妝豔抹的自己,怔怔地發著呆。
今日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服,頭上鳳冠霞帔,脂容華貴豔麗,不必像尋常女子成婚那般,還頂著一個紅蓋頭遮住自己的麵目。
鏡中人明明就是自己,可她卻瞧著陌生,無論凝視多久,都無法從中找到一絲一毫的喜悅或期盼。
今日所嫁的若是其他男人,哪怕是素未謀麵的男人,她或許都可以像嫁給花流雲時那般生出一些念想,可她偏偏嫁的是朝塍,是她幾年前便銘記著的仇敵,是今日最為厭惡的男人。
命運的安排如此殘忍,她唯有在內心深深地給予歎息。
好在,念及她此生血脈相連的兩個親人,她冰冷的心中還能滋生一抹溫暖,也正是那抹溫暖,能夠陪伴著她、支撐著她麵對一切未知的將來。
天色逐漸暗沉,閑詩在偌大的新房內走了幾圈之後,回到床畔坐下,交疊著雙手進行把玩。
晚膳已經用過,伺候的嬤嬤已經退下,接下來要麵對的事,閑詩即便不去想也清楚,那是她最不願意麵對的人,最不願意麵對的事。
朝塍,那個已經變成她夫君的男人,白日其實一直在她身旁,隻是未曾跟她說過一句話,似乎也未曾看過她一眼。
其實,閑詩並不在乎朝塍對自己的態度是好是壞,她最希望的,不過是他能距離自己遠一些,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這東宮,似乎真的跟她所聽說的那般,沒有宮女,也沒有侍妾,隻有太監、侍衛與嬤嬤,至少今日她進來之後,未曾見到一張年輕女人的麵孔。
如此,朝塍如何被其他女人轉移走注意?
閑詩並不知道,此刻她所在的新房,即是朝塍居住多年的寢房,將來,必將是她與他共同的寢房。
新房外麵的喧嘩聲從大到小、從近到遠、從有到無,夜也變得愈發深沉,閑詩的心跳卻在安謐中不斷加快加重。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今晚的洞房之夜,以朝塍霸道的性情,必然不會錯過。
朝塍與花流雲不一樣,花流雲曾經對她,並無感情,是以不屑與她洞房,但朝塍對她,早就明確了態度,他想要她,怎麼可能不碰她呢?
唉——
閑詩再一次地哀歎幾聲之後,雙腳突然站到地上,奮力地蹦跳起來,以此發泄心中那些難以排遣的煩躁與恐慌。
這樣的排遣方式似乎不錯,每重重地蹦跳一下,心中那些強行壓抑著的東西似乎就能釋放出一些。
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在閑詩跳得滿頭大汗的時候,新房的門被人從外麵輕輕地推開,但閑詩竟渾然未決,沉浸在自己獨特的排遣方式之中,直到玉樹臨風的男人無聲無息地站在她麵前……
可憐閑詩看見朝塍出現的時候,整個身子正蹦呈在半空,大概是被嚇了一跳的緣故,雙腳落地的時候,居然晃晃悠悠地半天才站穩,還差點崴了腳。
朝塍仍舊戴著那隻似乎亙古不會變的燙金麵具,但今日的裝束卻與平日不同,平日他是在宮外,穿的皆是微服,青絲一般以與衣裳同色的布帶隨意束起一撮,其餘披散在耳畔,盡顯俊逸灑脫,但今日在宮中,他便是典型的皇子裝扮,青絲被玉冠一絲不苟地束起,無一絲淩亂的發絲飄散於耳畔,盡顯他的尊貴與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