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世深山徒修行(2 / 2)

可這,冷真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不但舉止和言語有些奇怪,其他女子來此修心時,皆會自報家門,將一切情況和盤托出,她卻隻字不提,然而,畢竟來這裏修心戒情的女子隻需做的事是剃發和銘記《通怡卷》,既然不主動說,她也不好多問。

落因也不強求,隻說了一句,“姑娘注意身體。”又提醒道,“用齋處在一樓後廚室,葷素菜皆是從山下集市買,夥食費由大家共同出,姑娘既然表示長此以往地住下去,便是渺遺居的一份子,也得出一份份子錢。”

冷真在床沿坐下來,從袖中摸出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來,遞到落因的手中,落因點了點頭,看玉的眼神清淡無波,叮囑了兩句便自行下了樓。

“姐姐。”碧僑瞅瞅四周無人,嘟起嘴來,“你要三天後才剃發,是在盼著南澤來找你吧?可是我們從瑾萊仙山一路到這裏,根本就沒見他追來啊?明明能夠禦雲來的,為了等他卻一步步走來,一共兩千多裏呢?你身體又不好,走了一個多月,哼,他一次又一次傷你,你還給他什麼機會?”

冷真搖搖頭,聲音淡漠,“跟他無關,我之所以一步步走來,不過是為了體現虔誠而已,況且你忘了?母君說三天後是剃度的好日子,到時她會在瑾萊仙山祝禱,為我洗去這樁情緣。”

“什麼叫洗去情緣,情緣怎麼能洗呢?”碧僑似懂非懂地問,姐姐和辰沐海龍三太子之間的曲曲折折她一清二楚,卻不太清楚她話中是何意?

冷真眉頭一蹙,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久久不停,碧僑忙從床上跳下來,正要往外跑去,她伸手拉住,喘息道,“不必,你看我現在不是不咳了?”另一隻手卻按在脖頸和胸口間,暗暗將氣逼入,抑製並阻斷住正在往上席湧的咳嗽。

碧僑恨恨地一跺腳,“自從遇上那三太子南澤,姐姐身體就一直不好,他可真是禍星。”

冷真沒有阻止仙妹的指責,隻自言自語地喃喃,“母君也是有些多事,本來就無緣,又何須洗?”

銅壺滴至亥時四刻,渺遺居的光頭居客相繼睡去,有些仍在梳妝台的油燈下翻閱那本薄薄的《通怡卷》,冷真一時悵然,若是真正看開,又何須那本《通怡卷》?碧僑已經睡了過去,床板雖然平整光滑,依然硌得她難受,偶爾發出兩聲不滿的嘀咕聲。

冷真嘴角挑起一抹愛憐的微笑,正要布置結界,遮蔽住這一方空間,然後變出厚絨毯和錦被來,再籠雙層藤蔓狀起伏的帷帳,睡一個舒坦覺,忽聽到一陣輕悄的腳步聲朝自己的床位走來,頭探出隔間的紫檀木欄板向外看去,抱著錦被厚絨毯雙層帷的落因已經站到眼前。

冷真不由得訝然,但鬥笠沒有摘下,落因看不到她的表情,隻是關切道,“姑娘今天給我的玉佩,我算著你餘下一生的時間裏,即便每日挑天下最名貴的菜,穿最華麗的衣裳,最後也還會剩下半塊價值之多,眼下姑娘小室過於簡陋寒磣,我就為你添置一下,多出的玉,以後再為姑娘打算罷。”

冷真感激地謝過,輕手將碧僑抱起來,任落因為她鋪床掛帷,利索地布置好後,居主悄無聲息地離開小室,她把碧僑放到床的裏側,自己也摘下鬥笠,合衣躺下。

床挨著的牆上方是一扇雕花木窗,透過紗帷可以看到一輪彎月,被參天大樹密集的枝條遮遮掩掩,菡夕山一片沉寂,縹緲的,不絕於耳的蟲鳴時遠時近,如同紛繁的過往,存在著,卻又不可觸摸。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杜牧《贈別多情卻似總無情》

無論如何,終究是不想再陷入那一場糾葛之中了。

南澤,我的餘生,與你再無幹係。

赤暝,你又是否在千辛萬苦地尋我?曾經的愛如潮水上湧,連同滿滿的愧疚,讓她幾乎承受不住,走時,心中也經了劇烈的掙紮,隻是,她不願再回頭,不然,他不知又會受到什麼剜骨絞心的懲罰。

仙人一生長達幾十萬年,十年前,她願意相許的那人嗬!與他的邂逅,不過算是短短一瞬,命運似一柄利斧,將他們生生地劈開,一點餘地也不留。

冷真盯了不知多久,直到彎月完全隱入樹枝層疊無縫處,看也不見,方才收回目光,將碧僑抱進懷中,逐漸睡了過去。

半夜狂風怒號,但窗戶關嚴,所有人都睡得十分安穩,忽然,“哢嚓”一聲,支撐房梁的幾根柱子齊腰斷裂,再經一陣大風的帶刮,柱子斜飛而下,房梁朝夢中的十一人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