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猛地一晃,她連帶著懷中人一道倒了下去,隻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托住楚赤暝的後腦,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是在一朵厚雲上,其實是由兩朵白雲融合而成,南澤擔心承載不了三人的重量加了一朵,冷真看向躺在身邊的楚赤暝,他已經沒有大礙,隻是還處於昏迷中,看來得經過一段時間緩緩。
那個負手佇立在雲朵邊緣的身影,黑衣在風中微微鼓動,孤寂而遙遠,仿佛隨時會離開,他將雲禦得很慢,該是考慮到楚赤暝仙元剛散,不宜過於顛簸的緣故。
冷真的思緒依舊混沌,清明起來的部分也隻是像無著落的晨風那般,帶著黑夜之後的倦意。
不堪入目的一幕幕紛紛湧現,要她如何太相信琨妙殿中發生的事,然而,確實存在。
她麵朝那個背影,隻是垂著眼皮,憋了好半天才問道,“南澤,你可是嫌棄我。”
那雙指骨修長的手微微一顫,南澤也是良久才應道,“冷真仙子,你與我之間,不過幾次照麵而已,就連知交也算不得,何來嫌棄之說?”
不過幾次照麵而已,終究隻是陌生人,是啊!又何來嫌棄之說?冷真抬手捂了捂心口,咬咬唇,卻說,“你果真嫌棄我。”
南澤不再回答,冷著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當他是默認了,吐出兩個字來,“好,好……”
原來,四萬五千年的癡夢,醒來不過是一地浮光碎影,那麼,這麼多年,她度過的,究竟又是怎樣的光陰?
她忽然想要大笑一場,然而,還未笑出來,喉嚨已疼得厲害,母君,你真的生出了我了麼?還是說,我的一生,在那一場莽寂之地雪狼滅族之災中,便已開始被淹沒?
南澤忽然低低歎息了一聲,“冷真仙子,你既然肯為楚赤暝仙君犧牲最寶貴的東西,方才的問題……”他停頓了一下,“我倒是覺得,你不是一個模糊的人。”
她聽了這番話,卻真的模糊了,“我不懂你的話。”
南澤又不吭聲了,隻是背影看起來比之前又蕭瑟了一些。
有什麼東西發出“忽嗚”的震動聲,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尖貝螺,將螺口湊進耳邊,裏麵隱隱傳來喧囂的打鬥聲,冷真也豎起了耳朵。
“龍三太子,大事不好了,瑾萊仙山珞瑤仙子與央胤仙君領一幹渺仙到辰沐海岸邊作亂,要我們交出冷真仙子,可冷真仙子又怎會在辰沐海中……”
冷真的心猛地一沉。
後麵說些什麼便再也聽不清,光影乍開,海浪騰起,仙刃相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很快一片死寂,那個傳音的蝦兵或蟹將很可能已經成了刀下鬼。
南澤皺了皺眉,將尖貝螺放入袖中,淡淡道,“我先回去,與珞瑤仙子說清你的情況,你將他送到羽漱仙山後,盡快趕到辰沐海。”
冷真看著他的袖子,擔憂又疑惑,“你可以通過那個貝螺告訴那邊我在這裏。”
南澤淡淡道,“傳訊螺專由龍宮的人使用,並且聲音隻能從龍宮單向傳到我這裏。”
黑衣衣祙從如鬼魅般向東掠起,隻留下輕微海洋的潮味,冷真抽了抽鼻子,鼓起勇氣看南澤時,他已變成了天邊一個黑點,腳下不知何時踏上了一朵淡藍色的雲,隻一眼便不見了蹤影。
她知道他一直沒有回過頭,他從來不會回頭。
南澤說得對,不過是幾次照麵而已,一直是她苦苦追求,她雖不再是她,而南澤始終是南澤,他不愛便是不愛,又何來的嫌棄?
這樣想著,她便有些釋然了,然而,更大的一塊石頭壓在心上,擺也擺不脫,感到後背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轉過身去,楚赤暝已經醒來,正看著她,表情黯然,眼中盡是憤怒與沉痛,仿佛靜靜燃燒了幾萬年的火,被什麼撩撥了一下,烈烈盛灼了起來,血霧彌漫其中,不蒸不化。
冷真不解地看著他,等他開口。
“冷真仙子。”楚赤暝的聲音有些沙啞,“總歸是會寂滅,又何必為了我,作出不必要的犧牲。”他幾乎一字一頓,仿佛刻章那般艱澀。
冷真嘴微微一張,他定是以為她給了濟霖,方才換回了他的命,他那時迷迷糊糊地說,“你……要是……為了我……我好……了以後,也會……自廢……仙身。”憶起這裏她不由得一凜,便告知他實情,“南澤及時趕到了。”
楚赤暝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那又何來的嫌棄之語?”
冷真不由得一怔,如何與他解釋呢?難道要說,快要到最後一步的時候,濟霖被南澤狠狠懲罰了一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