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微觀之鏡拉進,獨獨呈現一人,大驚,“澤兒,澤兒怎生變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被楚仙君欺負了。”
托塔天王重重一聲“唔?”大踏幾步,湊近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
這是一向禮儀規矩,雍容清貴的龍三太子嗎?
李天王穩住情緒,目光定格在衣襟被風扯開的部位,那裏寬闊厚實,雪白如玉,沒有一絲損害美感的痕跡,渾體一熱,趕緊移開視線,捂住嘴,順便用食指堵住鼻孔,咳嗽幾聲,“如此,便說明三太子與破空咒誓的事無關,眼下這般形容,該是被楚仙君對付的了,正處於逃亡狀態,龍王遣人相助便是。”
托塔天王將將離開,龍族兒女便紛紛引開微觀之鏡,一個個臉色十分凝重。
那夜將一切催滅之後,虛境中一直是平天方地的樣子,天濯濯如洗,一片澄碧,仿佛無限鋪開的海,地上晶瑩點點,泛著些微金光,似凝固了的雪,一直未曾消去。
本是隨手一揮,就可以任意改變,他卻保留著,生怕造另一番景後,便真的尋不到她了。
此刻,疲倦至極的龍三太子身形緩緩委頓下去,半跪在地,神色空茫而悵然,嘴唇蒼白無血色,時而微微顫抖,要表達什麼卻無從說起,又似無人聽說。
六天了,她已經消失六天了。
從未這般絕望過,比她逝去那日更加痛,她果真是無論如何也要離開他的,他本是欲望冷清的人,寡言沉默的人,卻作了無數次溫柔繾綣的輕撫親吻,說了一番番濃情蜜意的話語,她不曾有絲毫感動,沒有一點轉意的心思,並將那夜的表露和沉迷當作恥辱。
一聲嘶啞的爆喝,拳頭重重砸下,光圈向四周淩厲漾開,空氣顫抖,四野為之一震,天穹亦呈現黯色,離離亂草以他為中心,拱土而出,飛快蔓延,轉瞬便到了天際之緣,放眼望去,一片荒涼,一片死寂,似是一個死去的人在默默飲泣。
草及腰部,敗容垂立,從根到葉,盡是枯黃之色,仿佛已然逝去的在嘲諷他,無論如何,也澆不出一片蔥綠盎然。
良久,南澤搖晃著站起來,眸中似有惱意,黑袖揮舞,身軀旋轉,一陣陣旋風向四周肆虐,亂草紛紛拔地而起,在半空消隱無蹤,很快,地上恢複了一片晶瑩。
願挽剔透玲瓏心,不可戚戚芳草死。
疏華造了一座隱形宮殿,和冷真住進去,數著日子等幻境崩潰。
開始時,冷真看著湖邊無端矗立而起的大殿,心中習慣性地燃起敬畏之情,且感到無端端的熟悉,再一看,原來,原來是淩霄寶殿。
“……”她無語地看向一旁的藍衣邪魅,雖然幻境中無甚大礙,仍是提醒他,“條律命令禁止,任何仙人不得造與淩霄寶殿相同或類似的宮殿,否則,將會被扔進忍滅輪回道或者承受雷劈之刑。”
疏華挑眉,唇邊的笑薄涼清淡,“要不我造一個一模一樣,神韻,性格絲毫不差的玉帝,讓你無聊時玩玩。”
冷真心頭一凜,肅然道,“玉帝畢竟一百多萬歲了,我斷斷是提不起興趣的。”
疏華“噢?”了一聲,“你既然那麼討厭龍三太子,要不造一個他,任由你處理。”
冷真一怔,口氣忽而轉冷,“我不想看見他。”
疏華笑了笑,沒有多言。
三天,匆匆而逝。
餓了,疏華變一頓饕餮大餐給她,倦了,便躺到最珍貴的帔雲錦,白鳳羽,蔻墨鑽,天香螢鋪就和點綴的大床上,渴了,疏華遞給她一杯瓊漿玉液。
即便如此,日子仍是漫長。
倒是疏華比較閑情逸致。
他變出一折扇子,在空白之上著下煙黛丹青,竟留得滿殿清冷墨香。
他掌心一掬流光,落到湖中,一群群五彩斑斕的魚悠悠遊開,然後斜躺在帝王榻上,半闔著微碧的眸子垂釣。
他執華鏡,梳一頭銀發,梳子沒入頸上發,無須經手,直落到裸露的腳踝,消湮無影,手中無端又多一把。
…………
舉手投足,盡是妙景,可惜冷真心情煩悶,隻知道他做些什麼,卻沒有細細觀賞。
“九天過去了,還有六天。”
將醒之際,她喃喃說出一句話,做過什麼夢已經記不得了,隻知道是一團亂,一團糟,悵坐了半晌,唯一的安慰,就是疏華未告訴她楚赤暝犯下的事為天庭所發覺,然而,心卻一直被需要承擔的後果揪著,一想,便喘不過起來。
赤暝,赤暝,你為何那般傻?須知一糊塗,甚至便是永別。
一陣窸窣碎響,珠簾被折扇挑開,疏華唇角含笑走進來,右掌上托著一個淺碧碗,“你盡管醒了,神誌仍然模糊,給你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