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一下子被抽走了一半的氣,南澤定然是來破壞好事的,然而,他那麼清瞿,那麼削瘦,深黑的眸中盡是含著痛楚的關切,她發現,刻骨銘心的恨意忽然提不起來了,有的隻是遠離,隻是淡漠。
疏華含笑不語,兀自玩轉著那株誕骨芝,她冷冷道,“太子這是來做什麼?”忽然意識到,既然南澤安然無恙,宗煌蛇又被滅,說明父君母君與赤暝也無甚大問題了,心中有了些許安慰。
南澤罔顧她的冷漠,掠到她腳下的雲朵上,“我來陪你。”
疏華緩緩道,“龍三太子也忑不知趣,之前打擾仙子與楚赤暝仙君的二人世界,如今又來打擾本尊與仙子的二人世界。”
冷真腦勺頓時冷汗涔涔,“三太子請回罷,免得我的夫君也找上來,生出多餘的想法。”
對“夫君”兩個字已稍稍有了免疫力,南澤道,“不過是暫時的。”他的眸中有一種沉鬱的自信,讓她驚心又不安。
蛇影魅輕笑出聲來,“既然龍三太子如此堅持,那不如打一個賭,倘若冷真最後跟了你怎樣,跟了楚仙君又怎樣。”
南澤看向她,目光晶點閃爍,這是十年來,第一次出現神采,“那麼,我會好好懲罰她,將她的虧欠通通索要回來,然後好生待她,永生永世。”
壓抑的氣憤不受控製地席湧上來,冷真咬牙道,“三太子想清楚了,如今我與誰在一起,又是誰的人。”
南澤默默地注視著天域相接處,一言不發,臉上是逆來順受的平靜。
他在等,等她回心轉意的那一天,她始終不願相信,固執地以為楚赤暝便是一生的良人,然而,他清楚並非如此。這樣的事,是非得需要證明的吧?就讓時間來告訴他罷!
疏華挑眉,接道,“與我在一起,是我的人。”
冷真心中歎了歎,她正在實施一項大計劃,南澤偏偏來攪和,疏華也不怎麼正經,實在是煩悶得很,忽然懷念起與楚赤暝一起時,那些無憂無慮,溫馨知足的日子來了。
“接下來,是去夙丘域尋生肌雪。”她轉移話題,目光卻黯淡了一下,這隻風華絕代的蛇影魅根本不知,她正一步步將他推入死亡的深淵,反而對她懷有感激也不一定……
至於龍三太子……罷罷,他既這樣固執,攆是攆不走的,疏華也沒有讓他立刻消失的意思,便勉強隨他好了,隻要不壞大事就行。
疏華將雲朵慢悠悠地禦向夙丘域,然而,雲上的情景卻有些怪異!
藍衣蛇影魅悠閑自在地枕在凸起的雲枕上,手執一麵玉骨折扇緩緩搖動,碧眸微漾,卻是清淡寡淺的冷光,掩住了幽潭半複雜的深處,偶爾掃過僵持的兩人,笑意多了兩分玩味。
南澤負手立在雲緣,一言不發,風獵獵扯動寬大的衣袍,顯出他清瘦的身形輪廓來,凹陷下去的側顏在淩亂舞動的玄發中時而隱現,仿佛被雕刻過度的塑像,入手定是一種刻骨的美,讓人涼透得說不出話來。
曾經的風神俊逸,卓華無雙,曾經的六海千山第一美男子,與眼下的形象相去甚遠,仿佛再也不複返,然而,他不在乎,他從來不關心這些。
多了一個人,談話似乎不能無拘無束了,冷真夾在兩人中間,無聊又鬱悶,然而,卻不太看那一個背影,許多沉重壓在心底,隻一眼,便會源源不斷地湧出來——他為她頹廢十年,他一直執著不放,她曾經的苦戀,在“重生”歸來之後如願以償,可惜,早已物是人非……
南澤,你太晚,太晚了啊!
有什麼飛快肆虐上心頭,衝擊四分五裂的心肺,胸口幾乎快要撕扯開來,她習慣性地抬手捂住,淺咳出聲,點點血斑噴到一襲黑袍上,消隱不見,痛苦卻清晰無比。
一齊泛起的,是無窮無盡的懊惱,為什麼到如今了,她還會因他不得安寧?
南澤身體微微一顫,轉過身來,將那柔弱的肩頭扶住,仙氣亦是習慣性地輸入她體內,他垂頭看她,眸光亙古而久遠,仿佛從未失去過,即便,她如今是楚赤暝的人,又如何?
蛇影魅攏上折扇,笑容不知何時斂住,攤開手,掌心仍舊沒有任何紋絡,但,倘若以莫測的改變既定的,又有幾成把握……
帶有海洋氣息的懷抱散發出一陣淡淡的溫暖,將她籠罩,熟悉又遙遠,刹那間的失神,竟然想要挨近那具身體,索求更多的熱源,然而,那一襲紅衣如驚鴻在腦海中掠過,仿佛一盆冷水將她澆醒,眉頭一皺,迅速將肩上的手拔下,背過身去,冷冷道,“我的死活,與你無關。”
正好心肺的傷情穩住,沒有什麼大礙,南澤也不多說,依舊負手立在雲端,看上去蕭瑟又冷清。
疏華“嗒”地一聲打開折扇,淺笑道,“看來,三太子的抗打擊能力已經修煉出來了,真是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