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華,疏華,原諒我,可她並非身不由己,又有什麼原諒的理由?
心肺一扯,喉嚨間有腥味泛起,她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連聲咳嗽起來,鮮血灑在手指上,斑駁蒼涼。
楚赤暝緊走幾步,將她攬住,“真兒,這一切都快要過去了,嗯,快過去了。”
黯然的語氣卻如受傷的野獸,在默默地舔舐著傷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遠不近的雲上,一束陰沉的目光同樣牢牢地鎖住她,好,好,果真是愛上了,拳頭攥緊,有本事,不要回到他身邊,不然,不然……
“冷真仙子。”蛇影魅隻身倚在光壁上,慵懶地,冰冷地再度開口,“你賜予我血肉,原是為了殺我?”
聲音縹緲滄桑,似喟歎,似從無法觸摸的意識中傳來,藍衣已被染得不辨顏色,血卻依舊在緩緩地流,攻勢越來越迅猛,體內剩餘不多的力量往屏障上湧去,他知道,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在離去之際,他要一個回答,即使答案無須言明,他想知道,這一生,究竟有沒有白活?
疏華,你至始至終的存在,都是為什麼,為了什麼呢!苦苦追求的,最終不過是虛妄,所有人都要你死,你沒有容身之所,所有的一切,也沒有什麼屬於你。
即使,你曾觸摸過一份真實,也被證實是一場欺騙。
天塌了,唯一的信念毀了。
他為什麼要活著?
冷真癱軟無力,淒聲應,“是我對不起你。”終究是,隻能說出這句話麼?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多好!
“哈哈哈哈……好,好……”
蛇影魅縱聲大笑,淒厲無比,蒼涼絕世,仙家本就有一顆憫然的心,不由得悵然,一時緩了攻擊,疏華揚手一揮,屏障盡數撤去,張開雙臂,旋轉身軀,曾經月華流燦的一頭銀發,竟似一頭烏發瞬間蒼老,獵獵舞起,那顆紅塵朱砂逐漸變暗,仿佛空洞死去的心,墮入永久的黑暗。
“哈哈哈哈……將我殺了……哈哈……生無可戀,我又何必活著?”
他頷首向虛空,銀發拂過蒼白的臉,一雙眸子赤紅又空洞,身軀不斷旋轉,越來越快,無數碎片分散出來,一株有些枯萎的蘭草從懷中掉落,被淩厲的氣勢絞得粉碎。
“疏華。”用盡全力,冷真不顧一切地朝中心掠去,楚赤暝和南澤驚呼一聲,匆匆跟上。
最後一擊發動,無數澎湃的仙力湧向藍衣蛇魅,然而,他的自毀卻已提前,魂魄散了一半,另一半在巨大的摧毀之下飛快散向四周,“哈哈哈哈……”淒瑟的笑聲依舊在回蕩,終究越來越縹緲……
冷真以一生最快的速度,衝入一片晶瑩碎片亂飛的場景中,睜大眼睛尋覓,終於往東折去,將一團閃爍著藍光的魂魄之元握住。
幸虧還來得及。
然而,餘勢毫不留情地落到她身上,鮮血從各個部位飛濺出來,她什麼也顧不上,直下九天,念訣,進入一處陰暗潮濕的地域。
眾人正要跟上,如來止住,“善哉善哉,蛇影魅已釋盡所有的法力,蛇元並無絲毫危害,由冷真仙子去罷,了了一樁心願也好。”
剿魔大戰,終於以慘重的代價告罄,戰場所經之處,地上盡是屍體,尚存魂魄的已是幸運,為仙界正義戰死,依舊入天道,享受重投仙界的資格,算是個劫數,而灰飛煙滅的,則是仙緣已盡,重歸大虛。
所有人已倦極,紛紛回各自的地盤。
蛇元有些暖,有些涼,說不出的奇異感覺,冷真一路輕握著,黃泉路,忘川河,最後立於橋頭,麵對盡頭六道輪回口,有些猶豫不決,天道,人道,阿修羅道,餓鬼道,畜牲道,地域道,該將疏華遁入哪一個輪回呢?
“冷真仙子。”
孟婆顫巍巍地端著一碗湯走過來,疑惑地上下打量她,“仙子這……”
一個大活人,難不成想來投胎?
“冷真。”一個聲音在喚,熟悉又縹緲,蒼涼似歎。
她一驚,低頭看向掌心,那一團蛇元閃耀著淡藍光芒,“將我散了罷,你不必愧疚,我也不怪你。”
心口一疼,她指尖輕輕撫過它,“若我說,我愛上了你,又如何?”
掌心一熱,蛇元顫抖了一下,許久無語。
往事飛逝,瘋狂尚曆曆在目,隻是此刻,他已不怨不恨。
“那麼,我要入天道,雖記憶泯滅,下一世,若有緣,再相逢,若難遇,也是離你最近。”
字字飽含深情,她的心一陣戰栗。
或許,她對他並算不上愛,情動罷了,隻是他的處境,孤獨,瀟灑,眉心的紅塵朱砂,以及她的愧疚,負罪,混雜成別致的感受,在離別之際爆發得異常激烈,不然,若是楚赤暝,她會隨他而去,若是南澤……若是南澤她又會如何呢?
她眼睛酸澀,實在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