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昏沉,這宅門裏有迎來了最是似夢似醉、渾渾噩噩卻又嫵媚與詭異並存的時刻。
各處院裏的燈燭開始次第的亮起來,在這沉黑死寂的視野中劃出一道道星輝般的微彩。
太太單手支撐著額頭、倚著雕花的幾案,當聽得那珠簾兒碎玉泠泠的一撞後,那有些慵懶的眸子適才亮了一亮,旋即換了個尚算莊重的姿勢。
是她的貼身大丫鬟葉欞。
葉欞提著百褶紗燈緩步進來,將那燈籠擱置一旁,旋即向太太伏了伏身行了個禮,抬首時見她麵上的神色甚是不好看。
太太看了一眼,心裏便也有了個底兒,惱不得嗬聲輕笑,卻還是順口問道:“事情辦的怎麼樣了?”尾音輕輕的。
葉欞歎了口氣,也知道太太明白了會是這麼個結果,她側了側目:“莫說辦事兒了,各房連那堂裏的正門兒都沒讓奴才進去……怎不氣煞個人的!”於此那銀牙輕輕咬起來,眉心徐徐顰蹙。
這事情說起來,原是今兒晌午過後太太吩咐了葉欞等太陽落一落時,便往那白藏院懷月堂二太太處、還有那倩芳堂四太太處各走一趟,讓各個姨太太都出些銀子。
這不前不久為迎接老爺回來,萬家各處都修繕了麼!太太便尋思著不能讓自己一個人掏腰包不是麼?
便想著幾位太太都出些銀子分攤,遂讓葉欞親自去收。
其實這麼個結局也在太太的意料之中,但當她聽葉欞說人家連正門都沒讓進去時,心裏那火氣便騰然一下躥的劇烈!
葉欞可是她身邊兒的心腹,那代表的是她這個青陽院裏頭住著的正房太太的臉!
早先說過,楊姿嫻這個人她也是從姨太太的位置上被提拔上來的,且她當時是三太太、上頭還有個二太太呢!本是因她有了老爺唯一的兒子,遂才自白藏院搬入了這代表著正室身份的青陽院。因不是老爺的結發原配,故而她心裏頭便一直有著這麼一道結,長年累月的便練就了多疑的性子。她心裏分外注重一個體麵、比常人更要注重許多。若是誰人讓她臉麵上沒了光彩,她心中會下意識的起了猜度,猜度誰又質疑她這個正室太太了!
故而,當她一聽葉欞遭了這等對待,隻覺的是她自個的臉被人給打了,心頭頓就蹭蹭的冒起一股子火氣!
“這些個賤人,平素裏人模人樣裝的可真是像,現下一動真格便一個個全都露出了狐狸尾巴!”脾氣一起,她抬手猛地扣了一把幾案。
葉欞見狀,忙為太太倒了一盞茶水:“太太切莫為這等閑氣而作踐了身子,且飲茶潤潤喉嚨。”順勢將茶盞遞過。
太太抬手接過,湊於唇畔抿了一口,心念也定了幾定:“嗬。”抬目時那眸光凝定在不遠一盞搖曳的燭台間,她忽而勾唇徐笑,聲息口吻徐徐低低的、牽著一股韌力,“感情這是老爺要回來了,一個個的全都翹起了狐狸尾巴放不下了!”於此驟頓、眸波忽利,“且等著,明兒親自去她們那堂裏頭走一遭,我就不信了……還整頓不得這風氣、震懾不了這一個個吃閑飯的了!”言完把那茶盞猛地一置,重重的一聲悶響,茶盞幾乎是跌落到幾麵上的、盞內茶湯頓然迸濺的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