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一側花嫁並未察覺到有什麼異樣,蹙眉看著他急急的喚。
方才她見老爺驀地轉身,還以為是五太太回來了,那心便“噗通”一跳、也是一嚇!縱然她與老爺之間有事情,這是五太太知道、且心照不宣的;但此刻畢竟是在五太太這裏,她又沒有正式的姨太太的身份,若就這麼被五太太堪堪撞見的話,終歸是尷尬的。
但她瞧了須臾並不見是五太太回來,而老爺卻又隻對著那一道蔭鬱花叢起思發呆,心中便多少不能解意了!
老爺經了這甫地一喚,猛一下牽神回來。他心跳又起、念頭未平,下意識聚攏了眉目輕輕問花嫁:“那邊兒的人是誰?”
花嫁斂眸須臾,重又順著老爺的指引而一路看過去,但左左右右、前後四處的,哪裏瞧見了零星的人影兒?
算來這天色已慢慢臨近晌午了,正是陽光最毒、極需避諱的一個時刻。這時陡見老爺這般神色、言出這般話句,作弄的花嫁心中甫就一陣瑟粟!她有些薄薄的驚懼,直道著老爺莫不要衝撞到不好的東西才是啊!心中且定,囁囁嚅嚅道:“沒……並沒有什麼人啊!”
可老爺心中閃動著一抹執著的篤定,他認定了方才那邊兒確實有人,且還是他心中縈繞不去、無法遣散的一段愧疚與一段隱匿的心事……他頓然失去了歡愛的興致,也無心管顧花嫁,並不理會花嫁的呼喚和擔心,也抬步急急的奔身進了那濃密的花叢。
這個時令大抵是沒有什麼花的,但這裏的梅花雖未開花,可枝條並不顯禿,其上一瓣瓣的葉子將落未落,故交織出成陣的濃密,行步其中有如穿梭幽靜之境、通向另外一處令人神往的洞天妙地一般了!
老爺就這樣單手負後急急的一路走,邊四目環顧、目光找尋……但是同樣,並沒有人。
“這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萬老爺心中湧起了黯黯的感傷,伴著微微的失望,跟著又化開了無限的彷徨。他把步子頓了頓,旋即又向更深處走去。
自然是沒有人的,什麼人也尋不到。
但老爺卻沒有出去,而是站在這花叢間一脈脈暗沉的疏影裏、身披著微微的冬風發呆:“梅花兒就要開了……”須臾恍惚,他啟口緩緩的,麵上的神色陷入一抹僵僵的凝滯,旋又側側眉目、轉又自嘲,“可人麵,往何處尋?”其聲依舊低低的。
即便這隻是發乎在心、細如蚊蠅語的一聲低話,但是被藏匿著身子在花葉裏的鳳鳳聽了個大概清楚。
鳳鳳蹙了娟秀的眉目,內心亦起思量。
老爺唇畔染了一脈苦笑,又似乎有點兒自嘲。他搖搖頭,雙目中神采渙散、一放空後重又聚合,帶著幾分宣泄心曲般的感覺,複是低低的:“蘊珩啊,可是你的生魂出竅了,故就這麼飄過來瞧我?”這詰問有些森然,自然是無人回答的。不過此刻剛好有一陣風在他身側繆繆兜轉,冥冥中似乎這是給出的一種回應。
這若有若無的回應被萬老爺看來聽來,心中似乎有了慰藉、又似乎是認定了!他眉目間的神態又染了動容,皺眉又展、他在當地裏轉了個圈,低低的自言自語依舊::“是了,你字‘玉塵’,便是霜雪之意……眼見著就是冬天了,是你回來看我了對不對?”於此麵上那無盡的期許轉為一脈哀思,他神誌低迷、真個如同被鬼魅障住了般的一個人陷入囹圄,“我對不起你啊……”似歎似嘲、似悔似愧,聽來總是撥動心弦、繚亂心曲。
梅枝密集處安穩躲著的鳳鳳,思緒順著老爺的反應而左右輾轉,瞧來聽來都是莫名其妙。然而她又若有所思,邊順著老爺這話這神態往更深處去猜度……但也僅局限於老爺心中住著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與她麵影有幾分相似的女人,而老爺他不知道怎麼就辜負了她、對她不住。應該就是這樣吧!再多的,她就怎麼都想不到了,似乎這也已經是極限了。
這時老爺身後那花影紛踏處,又依稀有一襟身影穩步匆匆的過來。由遠及近,漸漸把這來人看的清楚,觀其裝束與其舉止,該是這萬府的大管家。
老爺聞了這足步聲,回神時也斂住了情緒與心曲,轉身看向管家。
管家對著老爺頷首行禮:“原來老爺在這裏啊!”順勢道了句,旋即又報稟道,“我依命去少爺那邊兒問候過了,少爺背上的傷口已經消了腫。”這原是老爺一早的吩咐。
聞言後,老爺心中有了個底兒,旋即點頭。而那思緒甫一兜轉,依舊沒有從方才那幽深的回憶裏回過神來,他皺眉正視著管家,極肅穆的沉沉又問道:“玄英院西廂暗房裏的人,她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