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煜微張口唇,即便他對沈琳的轉變心中有所準備,此刻這情緒還是沒防備的波及了一下:“小琳。”他蹙眉又展,“我真不敢相信你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話說的很慢,呼應著飽含其中的一段鬱鬱情緒。
沈琳不以為然的斂目:“每個人都在成長,難道你就沒有與曾經的自己再不相同,無論是性子還是心緒都不再一樣了麼?”輕飄飄的,卻輕易就可以刺痛人心。
這話言外之意瑾煜明白,就鳳鳳的事情、尹家的事情,他瑾煜所做出的反應哪一點不是與曾經的自己大相徑庭?
瑾煜歎了口氣,聲音還是黯淡了:“你的成長讓人感到可怕!”
“那是你還未適應現在的我!”沈琳啟口薄叱,同時心中一疼,她有所停頓,神色打了個恍惚,旋即又黯然道,“其實我也還沒有真正適應現在的自己。”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急於說話,因為已經不知道該怎樣說話、該說什麼好了!時光看似了無痕跡,但它的痕跡是落在靈魂裏,是深刻雋永、難以消散的……
經久的沉默過後,瑾煜喉結動動,繞開了當前這個含著薄殤的話題,接過方才沈琳的前話:“你要的東西我願意給,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作主。”他沒有誆騙她,他還不是這萬家的家主,自然不能輕易就做得了這類的主。
但沈琳相信瑾煜的能力,他一旦執迷起某件事情,那為了達到成全這件事情的目的,便是沒有機會也要創造出機會!
“你會有辦法的。”她看著瑾煜,徐徐的點下頭去。
二人的目光含著熾熱,就這樣經久的相對了一陣,誰都沒有退讓的趨勢。終於還是瑾煜做了妥協,他側首歎了口氣:“好吧,我會盡快想辦法。”這樣應下她。
能不能辦成他心裏沒有底,但他有這個自信。該不該去做他更是已經混亂,難以去分析個明白了!
“我要白紙黑字。”沈琳目光未移,繼續又道。瑾煜的答應是在情理之中,她倒是絲毫都沒出乎意料。
瑾煜思量了一下,既然他已經答應了沈琳,那給她一個可令其安心的白紙黑字又何妨?
心念一定,瑾煜行至案前,以筆墨書了小箋,給沈琳打了欠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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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鳳在為二太太梳頭,那木梳滑過發絲顯得那樣頹然無力,似乎這雙手連這一把梳子都握不住。
二太太早便察覺到了鳳鳳的心緒,從菱花鏡裏瞧見她精神萎靡、神色黯淡,推想著她這陣子的壓抑,對她生了體恤,止住鳳鳳,讓她回去休息吧。
鳳鳳整個人似乎都已經麻木了,機械的履行著命令,見二太太讓她回去,便轉身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又似乎這心事已壓迫的她這副身子承受不住,沒走幾步就足頦一軟、險些栽倒。
二太太的注意力早轉移到了鳳鳳的身上,忙抬手扶了她一把。
鳳鳳甫地清醒過來,眉目一亂,對二太太行禮告罪。
似乎這個時候,這個人才回過了些神兒。這陣子鳳鳳總是這樣,時不時就陷入了一種呆滯的境地,時不時又回轉了神誌如夢初醒。身邊的人對她已經習慣。
二太太穩住目光瞧著鳳鳳,搖首淺淺的一聲歎息:“不得不承認,你跟大少爺讓我感動。”口吻略低,突然這樣說。
鳳鳳又一恍惚,下意識斂了斂目,不知道二太太怎也突然就說出這樣的話?又是發自於怎樣的出心?或者說……她又有了什麼新的心機謀劃?
也難怪鳳鳳這樣想,因為在這華美深沉的宅院裏,似乎沒什麼話是不曾含著背後深意、可以單純相信的!特別是這幾位太太。
可這一次,二太太的反應似乎與以往不同。她斂目看定鳳鳳,沒有理會她麵上那一抹驚詫,繼續自顧自的往下說:“這是我從未想到過的。最初的時候,我對你隻是利用,我利用你幫助大太太,而我幫助大太太則也是為了自己。我把你和少爺的愛情當作籌碼。”心緒一浪浪忽而湍急,她開誠布公,說話時眉梢眼角不覺浮了動容,“但是我從來都沒想過,有一日,自己居然真的會被你們感動……”
話說到這裏到底止住,鳳鳳胸腔起伏,在頗感詫異之餘還有無聲的動容。
當真是人非草木,原來二太太的心底深處也還保留著如此純潔的一脈心性,會被感動,會有所悟!
鳳鳳的雙目有點兒濕潤,她忽然想著,誰生下來以後沒有過單純無邪的一段時光?宅門裏的人們也都如是。這些深宅大院的女人們誰也不是十惡不赦的魔鬼,其實她們一個個都是好女人,但是在這深深的宅院時光裏被磨洗的喪失了情性、扭曲了人格……這是一個時代下女人們的悲哀,卻又能怪罪到誰人的身上去?宿命如斯,沒有人天生願意心機度日,也沒有人天生願意怨憤一生、成天早晚心事重重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