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鳳得了大太太的授命,出府去選買樣式新穎的胭脂。但就在轉角處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她一恍惚,定神後又一驚蟄……卻是何人?竟然是五太太沈琳!
卻說沈琳不是已經遠走天涯了麼?怎麼還能在金陵城裏遇到她?鳳鳳最先以為自己看錯了,但當她凝了眸子定下神細細的瞧時,便確信眼前這個人是沈琳無疑了!
沈琳著了一件湖藍底子點殷色碎花的旗袍,頭發燙了波浪的卷、洋洋灑灑的披在削弱的肩頭,是時下時髦的裝束。她的氣質依舊整潔而幹淨,但麵色很不好看,神情也煞是萎頓。
沈琳也看到了鳳鳳,她起了一驚。旋即頷首勾唇,這笑容泛著虛白:“看來我們之間的緣份,委實還是斷不了啊!”落言歎息,如風如霧。
這須臾的恍惚中,鳳鳳已經回神。聞言後斂眸笑笑。
這一場無意的邂逅,中間已經夾雜了極深的風塵味道。兩個人心裏對彼此都有著許多話想說,但千頭萬緒的紛擾,委實不知該從何處才能梳理清晰。
她們擇了一處茶樓,訂了一處雅間。就著一壺苦澀的香茗,開始絮叨起這許多時日的過往。
其實都是沈琳在說,鳳鳳說話的時候很少,都是靜心這麼聽著的。
聽沈琳蹙眉款款、言語徐徐的叨念出來,鳳鳳才知道,沈琳那自大少爺處得的東西已經變賣了銀錢。她當初告訴瑾煜說是要把這些過到遠房親戚的名下、之後投奔歸家。事實上,並不是那樣的。
那個人不是她的什麼親戚,而是她在大上海的十裏洋場裏結交的一位相好。當時那男人就喜歡她、戀慕她,可她選擇了萬老爺。但即便如此,就算她已經嫁到了金陵的萬家,其實這兩個人都還沒有真正的斬斷關係。
終於,當沈琳在這宅門裏曆經了許多事情、有了許多全新的感慨與對人生的思量之後,她縱觀自己尚且年輕而單薄的生命,覺的自己該有一個全新的定義、不能就這樣一輩子都葬送在這裏。於是,那男子纏綿熱烈的書信、情詩終於重新引得了她的注意,她念起他的好與他的年少俊美,念起大上海那不夜的、燈紅柳綠的迷亂生活,她潛藏在這一副淡漠皮相下的欲望心開始蠢蠢欲動……她將自己這一腔私密心事向那男子吐露,那男子便給她支了這大膽且乖張的、罪惡的一招,要她得著機變卷走萬家的錢財、重新回到這座美麗的魔都上海!
這個主意迎合了沈琳內心的動念,正巧瑾煜因與尹家的婚約而愁悶不堪,她便借著這個契機行了自己的私欲……
沈琳原是想著嫁給那男人,但沒想到,那男人並沒有表麵上可以看到的那般強大。相反,他是個十分軟弱的人,分外的軟弱!
便是在那與金陵距離遙遠的大上海,又有誰人不識金陵城裏土皇帝一般的萬老爺?那男人是忌憚萬老爺的,他委實懼怕萬家的報複,他其實沒有半點兒的擔當!
於是,在將沈琳花言巧語哄騙了去後,他得了萬家的田產、變賣了銀錢,終於有一天一走了之,茫茫天地、繁繁人海,再也沒了他的去向!
沈琳忽感這一切都猶如南柯一夢,她覺的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還沒有醒來。當她真切的意識到這不是夢,這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切,都是她自己親自選擇的路、一手造成的結果後,她整個人連哭或者笑都做不得了!
沒了銀錢也沒了家,無依無靠的,她一介女流又能往何處安身?就這樣鬼使神差的,她變賣了自己的首飾,籌集了微薄的銀兩,再一次回到了金陵。
“鳳鳳。”沈琳喚她,氣息很微弱,麵上神色動容,“我也知道自己此時沒了臉麵,但……我還想見一見老爺。”於此抿唇,垂了一下眼瞼,又歎口氣、抬目認真的看著鳳鳳,“我是真的愛過他的,隻是那座古老的宅子讓我害怕、讓我無助……所以我才想要逃離……但我對老爺是真心的,鳳鳳。”她似乎不知道該怎樣措辭、怎樣描述自己的心情,這話說的很斷續。
但是鳳鳳聽懂了。
鳳鳳看著沈琳,被她眉心處那一抹化不開的怨惆衝擊的心中隱痛。她理解沈琳,理解女人。但是她突然迷茫了,不知道萬老爺是不是理解沈琳、是不是應該理解沈琳?
又或許,這世上的許多事情,對對錯錯、亂亂紛紛,本就沒有一個正確的定義。凡事隻能靠著一個“緣”字維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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