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心中存疑,也不知道怎麼的,冥冥中隻覺的有一陣不祥的感覺、並著緊張的氛圍,一浪浪的波及過她的身心!她一路自少爺那裏回去,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下意識將手探進袖管裏、拈著那信思量。
她懷著許多疑問的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信上的內容,但又有一種莫名的“近鄉情怯”的感覺,這感覺作弄的她很是矛盾,既想看卻又不敢看……這麼一直熬到夜幕降臨,大太太屏退了眾人,就著朗然的夜晚,這才在燈下打開那信。
這信隻從外觀來看並無異樣,取出內裏的紙葉,其上篇幅揚灑、字跡俅勁。大太太目光觸及,依舊未覺有什麼異樣。
可當她按捺住心緒仔細的看下去後,漸漸的她便神思繃緊,即而一下子驚住了!
這是鳳鳳父母寄來的一封信……
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究竟懷揣著怎樣的一脈心情,大太太就這般披星戴月的出屋,連夜找到老爺,與老爺坐在一起暢談一夜。
當時老爺正打算熄燈安寢,不想這個時候大太太卻過來了。他愣了須臾,起身時大太太已經挑起簾幕走進來。
夏天的夜並不清寒,習習涼風灌堂而入,一下下的吻在麵眸上很舒服。人的心境也跟著好起來。
老爺含笑,迎著大太太坐下來,兩個人便這樣難得清淨的就著皓月清風說話。
流光千回、浮世百轉,此刻還不到曲終人散,但已頗有一種退盡浮華、斂卻燥亂後的返璞歸真之大清淨!
隔過清溶的月光,老爺看著眼前的妻子,心底生了一脈動容,忽而百感交集:“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玉塵。”他喚她的小字,一如年輕的時候一樣。
這兩個字是霜雪之意,呼應梅花。他曾說過,說這個寓意太清寡了,梅花雖美,但冰天雪地、淩寒獨立,總歸是不祥的。
但是她笑著告訴他:我花開後百花殺,這是人事聚散、大浪淘沙之後留得真情在人間的感動,是最本質的為人風骨,是君子的氣品!
如果這兩個字真的可以寓意了一個人的一生的話,此刻看來,也不知道究竟誰的解釋更對一些。興許,都是不錯的吧!
大太太勾唇微微,噙著笑搖搖頭,沒有急於說什麼。
老爺歎了口氣,看定著大太太,思緒百結,繼續動情的接過前話:“而唯一對我不離不棄、真心且毫無雜質相對的人,也是你!”一歎後,牽出一抹自嘲,並著這自嘲又生就出諸多的慨歎。
老爺追溯起那一段發生在大太太身上、穿越了鮮活美好的韶光埋葬了大太太一生的那段沉重往事……
順應著心曲的翻轉、心事的氤氳,老爺徐徐的念著、道著,眉目間動容與悔愧之態浮展濃鬱:“當初我是被氣昏了頭才將你關起來,事後我回過了神兒,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思起這一件甚怕觸碰、又不得不去正視的事情,歎息自然是不迭的,“可是話已經說出去了,再將你放出來,萬家臉麵便落了地!而姿嫻也已被我在各個場合介紹出去、說是新扶的正室,再將你放出來則委實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你們兩個。又再加之我生意繁忙、無瑕顧及家裏邊兒,也就一直拖下去,沒想到一拖就是十八年……”
時間會留下最真的人。人世滄桑、曲終人散的當口重新審視、重新思量種種前事,驀然發現身邊不離不棄的那個人,興許正是自己傷害最深、最烈的人!如果時光有縫隙,如果當真可以夢回,又能不能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去生活,全新的方式去審視、去彌補呢?依舊還是會有太多的變數、太多的未知,但時今,思量這一切已經沒了半點兒的效用了!
守著一脈夜光清輝、溶色燈影,兩人誰都心緒難平。
大太太順著老爺這話思量起來,其實這些日子她也常常思量起這段傷痛的往事,她已經不怎麼感到怨恨和痛苦,她有了一個重新的定義,特別是在看到信的方才……
“沒有。”大太太搖頭,眉目濡染著溫潤,看著老爺動情且真摯的道,“正因你關了我,這十八年來才使我免去了許多紛爭和事端。”緩了一口氣,垂眉繼續,“若是你不曾關我,我興許早死於這萬府重重的勾心鬥角裏……縱是不死,我時今的麵目也一定比現在還要可憎!”語氣在末尾兀地一重。
這,興許也是一種慶幸,悲涼且哀傷的慶幸吧!
老爺斂目,心念跟著一頓,思緒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