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宸收了視頻,踱到窗邊,兩手撐著窗台,微微地低下頭,這個姿態表示,他在進行劇烈的思想鬥爭。
這麼多年過去,哪怕他們現在已然決裂,不管是時伊真的變了心,還是像風間說的那樣她隻是在演戲……無論如何都不可否認他們相輔相成這麼多年。那天利刃穿過心髒,他整個世界都支離破碎,他曾經以為他會恨死她,會報複她,會將她狠狠地打入深淵。可是,當接到親手殺了她這樣的命令,他發現自己的心在顫抖。他便知道,自己沒辦法下得了手。
或許她死了,他也會失去方向。
那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微微閉上眼睛,沉聲道:“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赫連銘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無能,就算沒有你,他也可以破譯鳳凰台。”語畢,他感覺這句話像自己在對自己說,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
時伊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她不想走……
一點都不想走。
可是,如果赫連銘真的被她拖累了怎麼辦?
她艱難地抬起頭,說道:“如果這是你們新一輪的把戲。”
“沒有戲!”他猛然轉過身,隨著他的一聲暴戾,身側的盆栽陡然哐一聲砸到地上,青花陶瓷碎了一地。
時伊抿起唇,沉默地看著他。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著想。”他眼眶一紅,從容地走過她身邊,最後擦身而去。
她蹲下來,撿起地上的遙控器,打開光腦,在星際新聞網頭條上看到了皇室內閣的舌戰篇。關於赫連銘攜鳳凰台至貝特伊薩的問題,皇室內閣的派係分歧相當激烈,一部分認為他背叛了皇室,一部分認為貝特伊薩是靜後的嫁妝,由赫連銘繼承之後屬於他的私人領地,所以赫連銘將鳳凰台移至貝特伊薩無可厚非。星際新聞網專門采訪了軍部總司令赫連清歌,後者沒有明顯支持哪方,但諸多言論下來無不反映他會服從赫連雲天的意誌。
事到如今,赫連銘即將被皇室除名的謠言已經傳遍大江南北,鬧得沸沸揚揚。
而那時候她在做什麼?躲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自私自利,沒心沒肺地混日子?
從前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重生,有吃有喝有玩,實在太幸福太美好了,可是今天忽然覺得,這輩子重生,她活得比上輩子還要不值。上輩子她雖然風裏來雨裏去,卻有一幫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一個她不顧一切浴血奮戰的家。這輩子,她除了做一個負累與包袱,她算個什麼東西?她不想做這樣的人,也不想被人永遠這樣看不起。
所以,她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
這一天,她在小屋裏獨自坐了很久。貝特伊薩永恒沒有黑夜,如果沒有時間計數,她也不知道時間究竟流逝了多少。
她打開時院長的光腦,看著鳳凰台的圖紙,腦袋有些發脹。
她恍恍惚惚地開了那個直升梯,到達底層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紅射線壓在司逸身上,而他此刻並沒有被困境所恐懼,一雙深邃冰冷的眼眸如黑夜裏的豹子,冷酷無情地盯著她。
她沿著牆坐下來,頭轉向他,說道:“我怕你寂寞,下來陪陪你。”
司逸的唇線依然緊抿著,不過神情是放鬆了一些,卻不說話,隻是重新閉上眼睛。
通道裏非常寂靜,空氣也不是很好,滿鼻息都是喘不過氣的悶熱感。她不適地挪了一下屁股,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跟著赫連銘嗎?”
司逸沒有睜開眼睛,似乎這樣能節省更多體的力。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破天荒地跟她娓娓說道:“我家祖上是戰俘,被關在監獄星球世代做苦力。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出生後不久,因為操作機器錯誤被電死了。從那以後我便被別的囚犯輪流收養,直到有一天,他們做足了越獄的準備,覺得我是累贅不想帶走,就把我獨自鎖在房子裏放了一把火,再也沒有回來。”
戰俘的後代,被人遺棄的孤兒……難以想象,他強大的背後會有如此辛酸的過去。時伊揪心地問道:“後來呢,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我沒有跑。”他睜開眼睛,聲音像一道光劃破前方的黑暗,“所有逃跑的人都戰鬥機被無差別掃成了碎肉。我躲在浴缸中,等大火被撲滅後從灰燼裏爬出來,看到一個年紀比我小的孩子從戰艦上下來走到我麵前,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走。”
說到這裏,他常年沒有表情的臉,忽然泛起一絲柔和。
他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這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