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icu的玻璃,蘇依看到了那張曾經刻骨銘心的臉,就那樣直挺挺地躺著,亂七八糟的管子像從牆裏生出來的根須,從冰冷的世界來,全部鑽進了他有血有肉的身體裏,是想要就著這一副皮囊瘋狂生長嗎?往事曆曆在目,隻要記憶不死,怎麼會忘記。失去愛情、失去孩子的痛日日夜夜糾纏著,她像一隻快要被時間風幹的擱淺的盲魚,停止掙紮。隻有覆滿血絲,一開一合的鰓證明這一刻她還沒有死去。陰鬱的日子被一個人的出現照亮了一角,她有些憐憫眼前的杜遠,心生的惻隱裏摻雜了很多複雜的東西。如果他們的愛情熬過世事的波波折折走到今天一切是否會不一樣?如果孩子還在,他會原諒眼前的爸爸嗎?嗬嗬,蘇依自己都覺得這些可憐的“如果”那麼可笑,和她自己一樣可笑。一旁的穆晗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心裏想著和他無關的事情。正要走時,杜遠的父親杜國威和妻子馮月慧從走廊那頭拐了過來,看到蘇依,他們的表情有些尷尬,是內疚?是憎恨?是釋然?具體是什麼恐怕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早些時候,杜國威去看望司憶時恰好蘇依出去給穆晗他們一大家子買水去了,因此包括在婚禮上短暫的打了個照麵,除此之外他隻是聽杜明提起過蘇依,來來回回並沒有言語交談。當年的事情,他們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作為父母他們愛自己的孩子,而蘇依是別人家的孩子,他們打著一切為了自己孩子的旗號,硬生生的傷害別人的孩子,這也是父母,似乎情理之中的父母。可在蘇依看來,他們是別人家的父母,和自己沒有關係。杜國威老套的和兩人打著招呼,馮月慧拉著蘇依的手說著這些年自己如何想著蘇依,杜遠如何如何。卻沒有問一句,這幾年蘇依過得好嗎?看吧,這終究是別人家的父母。別人家的,哪會和自己親。蘇依安靜的聽著,末了,抽出被馮月慧握著的手,微笑著和杜遠的父母說再見。馮月慧看蘇依執意要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想和蘇依說什麼?說抱歉嗎?沒等馮月慧開口,蘇依和杜遠已經離開了。杜國威透過病房的玻璃凝視著病床上的兒子,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有著同齡人不該有的緘默,這些年的沉沉浮浮,多多少少有他們的“功勞”,父母終其一生想要為自己的孩子計劃所有,從出生到成家立業,包括他們的老去。在父母眼裏即便是兒女到了八十歲也還是他們的孩子。隻要自己還活著,他們就不能對孩子這種偏離他們計劃的行為坐視不理。
第二天一大早,蘇依正和司念安在廚房做早點。穆晗倚在門框上看著兩個人在裏間忙碌著,陽光歪歪斜斜的照進來,恰好落在蘇依的身上。手疾眼快的穆晗舉起手機將他心裏的美好時光永遠的定格在了這一刻,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滑動,他在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嘴角明媚的笑意全被司念安捕捉到了眼睛裏,當媽的心裏當然清楚兒子的心意。蘇依之前的經曆,零零散散他們也知道了不少。穆晗自己都不介意,況且蘇依這孩子也確實是他們心裏中意的人選,相愛的人才能知冷知熱,自己也希望她和穆啟正百年之後,蘇依能代他們照顧穆晗。蘇依一直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母子倆的心事。吃過早飯,一大家子趕往醫院看望司憶,昨晚司慎安來了電話,說蘇依已經醒了。紫砂煲裏是燉了幾個小時的母雞湯,卻沒能派上用場。醫生說隻能吃些清淡的流食,司念安熬了清粥,還準備了一些司憶平時愛吃的清淡小菜。到了醫院,卻在走廊上看見了慌慌張張的司悅。這孩子怎麼長不大,老是慌慌張張的沒個女孩兒的樣子。司念安在心裏稍稍帶著嗔怪的想著,那一頭的司悅看著姑姑一行人朝這邊走來。第一句話就問“姑姑,看見姐姐了嗎?”
“小憶出來了嗎?你不是一直陪著她的?”
“前一陣杜伯伯來看姐姐,他說有事和姐姐說,讓我先出來。等我回來姐姐和杜伯伯都不見了,我怕姐姐出事,才一路找過來。我怎麼這麼沒用,姑姑,怎麼辦呀?你說怎麼辦?”
司念安聽司悅這麼說自己也慌了神,分配著她們幾個人四下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