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淩的離去,傅紅雪還是遇到了那個叫做趙大方的人,據他自己所說,他曾被白天羽所救,十八年來從未忘記過。
不管是真是假,傅紅雪選擇了相信,隻因在他心裏趙大方所說的他父親是一個英明神武的大俠,真正的大俠,並非他人嘴中所說的那樣。
這世上的人本就都是如此,一旦別人的嘴中說的與自己心中想的相似時,他會選擇性的去相信。
傅紅雪同樣也是人,所以他相信了。
他也同樣相信趙大方會盡心竭力的為自己找出其餘仇人的下落。
趙大方要他去殺一個人,隻因他有一個朋友,叫金瘋子,而這個金瘋子自己承認他的確知道其餘幾個當年參與了梅花庵一役的人的下落。
可金瘋子卻說有人正在追殺他,若是傅紅雪願意將追殺他的人殺死,他就絕不會隱瞞。
傅紅雪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但他也從不願意濫殺無辜,這件事他本是不願的,可他知道這本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他等了十八年了,他已不願再等下去。
所以傅紅雪去了。
一個茶棚,設在官道一旁,為來往行人歇腳、飲茶。
傅紅雪要殺的人當然就在這茶棚裏,這人是一個陌生人,茶棚裏的人從來沒有看見過他,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類似他這樣的人。
他看來很英俊,很幹淨,本來總該是個到處受歡迎的人,而且他很年輕,皮膚緊密而有光,身上絕沒有一絲多餘的肌肉。
他身上並沒有帶任何令人覺得可怕的凶器。但他卻實在是個可怕的人。他的沉默就很可怕;不說話並不能算是絕對沉默,可怕的是那種絕對的沉靜。
坐在這裏已有很久,他非但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這本是件很難受的事。但他的樣子卻又很輕鬆,很自然,就好像時常都像這樣動也不動地坐著。
桌上有酒,也有酒杯,他卻連碰也沒有碰過。好像這酒並不是叫來喝的,而是叫來看的。每當他看到這壺酒時,他那冷漠的眼睛裏就有露出一絲溫暖之色。
他身上穿的是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洗得很幹淨,和衣服同色的腰帶上,隨隨便便地插著根短棍。
短棍也並不可怕,最可怕的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有很多人的眼睛都很亮,但他的眼睛卻亮得特別,比任何人都特別,亮得就好像一直能照到你內心最黑暗的地方。
無論誰被這雙眼睛看一眼,都會覺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看出來了。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現在他又叫了一碗麵。他已開始吃麵,吃得很慢,嚼得很仔細,就好像這碗麵是他平生所吃過的最好吃的一碗麵,又好像這就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後一碗麵。
他拿著筷子的手,幹燥而穩定,手指很長,指甲卻剪得很短。
茶棚當然不僅僅是隻賣茶的!
就在他吃麵的時候,傅紅雪走了進來。
傅紅雪當然看到了這個陌生人,但他忽然發現這陌生人的眼睛已經在看著他,就好像早已知道有這麼樣一個人走進來似的。
被這雙眼睛看著時,傅紅雪心裏居然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就好像在黑夜中走進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發現有條狼在等著你—樣。
他慢慢地走進來,故意不再去看這陌生人,可是他握刀的手卻握得更緊。
他知道,這個陌生人一定就是他的目標,他已準備拔刀。
陌生人就隨隨便便的坐在那裏,可傅紅雪卻忽然發現手中的那把漆黑的刀變得異常沉重。
無論他怎麼握緊手中的刀,可刀還是刀,刀鞘也依然是刀鞘,拔不出來。
隻因當他看著這個陌生人的時候,他突然變得極不自信起來。
這個陌生人雖然隨隨便便的坐在那裏,但卻像一個武林高手,已擺出最嚴密的防守姿勢,全身上下連一點破綻都沒有。
傅紅雪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的走向陌生人,握著刀柄的手更緊。
他在等機會,等待陌生人漏出破綻的機會。
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很短暫的時間,他的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盯著陌生人,他絕不能放過那一絲的機會。
陌生人還在看著他,忽然道:“請坐。”
傅紅雪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
陌生人的聲音很平淡,連一點威嚴都沒有,可是那句話就像帶著魔力一般,傅紅雪竟乖乖的坐了下去。
陌生人道:“喝酒?”
傅紅雪道:“不喝。”
陌生人道:“從來不喝?”
傅紅雪道:“現在不喝。”
他一向認為喝酒會讓自己拔刀的速度變得遲鈍,於一個高手而言,這微弱的遲鈍已能要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