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雪抱著孩子的屍體狂奔在暴雨中,暴雨已將他身上的血腥衝洗幹淨,卻衝不盡他那滿身的煞氣,衝不盡對歐陽淩的恨,滔天的恨意。
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
他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忽然傅紅雪全身開始痙攣般的顫抖著,額頭的汗珠已如黃豆般落下,就連他握劍的手都已開始顫抖起來,抱著孩子的左手已漸漸放鬆,仿佛下一刻那孩子就會從他懷中跌在地上。
傅紅雪奔跑的更快了。
前麵有個小小的客棧,傅紅雪立刻就衝了進去,要了間屋子,就緊緊的關上了門。
將孩子放在床上,然後他就立刻開始嘔吐,不停的嘔吐,他嘔吐的時候身子突然痙攣,抽緊,轟的倒了下去,身子已縮成了一團。
他就倒在自己吐出來的苦水上,身子還在不停地抽縮痙攣……
他已完全沒有知覺。也許這時他反而比較幸福些——沒有知覺,豈非也沒有痛苦?
雨下得更大,小而悶的屋子,越來越暗,漸漸的已沒有別的顏色。
黑暗中,窗子忽然被打開,兩個黑影幽靈般的出現在窗外。
一聲霹靂,一道閃電,閃電照亮了他們的臉。
歐陽淩看著倒在地上的傅紅雪,臉上已漏出黯然之色,他不明白蒼天為何會對眼前的少年如此狠心……
葉開的神色很奇怪,是憐憫亦或者是愧疚、痛苦、悲哀……
誰也分辨不出!
歐陽淩已將傅紅雪攔腰抱了起來,轉身將他交在了葉開的手中,沉聲道:“傅紅雪就交給你了,你應該照顧他,這個時候本就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葉開伸手接過,道:“你要走?”
歐陽淩點頭,道:“我為什麼不走?難道要等到傅紅雪清醒後拔刀相向時再走?”
葉開一歎,道:“你終究是選擇了逃避!”
歐陽淩麵色絲毫未變,淡然道:“錯了,我並非逃避,也絕不會逃避,隻是此時我已不得不走!”
葉開怔住,他垂頭看著在昏迷中仍緊皺著眉的傅紅雪,忽然就睜大了眼,那眼中仿佛有光,呐聲道:“你要去找他?”
歐陽淩不語,他已轉身,已準備離開。
葉開又道:“你一個人?”
歐陽淩道:“這本就是我一個人的事。”
葉開的心忽然抽緊,道:“你知道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
歐陽淩道:“無關嗎?”
歐陽淩已不再說話,身形一掠已飛出窗外,不見了身影,就連床上的孩子的屍體也已不見。
雨後,天已晴,隻可惜天色已昏暗,明月掛上枝頭,否則那天邊的彩虹又將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城外,一個凸起的土堆前立起一個木牌,木牌上用鋒利的長劍刻著“郭氏無名之墓”
他不知那孩子的名字!
歐陽淩就立在墓旁,歎息著,滿目都是傷感!
柳寒煙這個女人顯然已觸犯了歐陽淩的逆鱗,一個人若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無可厚非,但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去傷害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更是將一族與她並無深仇亦無威脅的二十九口斬盡殺絕,這已不是守護親人的理由,這已是本性。
一個本性良善的人豈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歐陽淩緊緊的閉上眼,咬緊了牙,一字字喃聲道:“柳寒煙,我會讓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傅紅雪清醒的時候,人已在床上,床上的被褥幹燥而柔軟。
燈已燃起。燈光將一個人的影子照在牆上,燈光昏暗,影子卻是黑的。
屋子裏還有個人!是誰?
這人就坐在燈後麵,仿佛在沉思。傅紅雪的頭抬起了一點,就看到了她的臉,一張疲倦、憔悴、充滿了憂鬱和痛苦,但卻又十分美麗的臉。
傅紅雪的心又抽緊;他又看見了翠濃。
翠濃也看見了他。她蒼白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柔聲道:“你醒了!”
傅紅雪看著她,沒有說話,此時的他並不想說話。
他不知道翠濃怎麼會來!
翠濃道:“你應該再多睡一會兒,我已替你熬了粥!”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那麼關切,就像他們以前在一起時。難道她已忘記了過去那些痛苦的事?
傅紅雪卻忘不了。他突然跳起來,指著門大叫:“滾!滾出去!”
翠濃的神色還是很平靜,輕輕道:“我不滾,也不出去。”
傅紅雪嘶聲道:“是誰叫你來的?”
翠濃道:“是我自己來的。”
傅紅雪道:“你為什麼要來?”
翠濃:“因為我知道你病了。”
傅紅雪的身子突又發抖,道:“我的事跟你完全沒有關係,也用不著你管。”
翠濃道:“你的事跟我有關係,我一定要管的。”
她的回答溫柔而堅決。
傅紅雪喘息著,道:“但我現在已不認得你,我根本就不認得你!”
翠濃柔聲道:“你認得我的,我也認得你。”
傅紅雪不再說話,他已不想再說,雙眼也已閉上,就仿佛連看她一眼都不願。
翠濃道:“以前的那些事我已忘記了!誰對誰錯已沒有意義,如今我們至少還是朋友,你病了,我當然要來照顧你。”
傅紅雪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一種無以言語的刺痛,仿佛要刺穿他的心,他的身體。
他的雙拳緊緊的握起,勉強忍受著這難言的痛,道:“朋友?向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有朋友,你走吧!”
翠濃搖頭,眼神中有一種執著、固執且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