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中風的時候很突然,猝不及防。白天拖煤去賣,晚上聽母親說:“你幺爹吃了兩大碗,根本沒有什麼不好的征兆”。
小時候,我不好養,是獨兒子,病又多,經常不明不白的昏過去。大人們就給我在外麵拜了兩個“幹爹”不說,還讓我把爹改口叫“叔”,後又要我改口叫“幺爹”,一直這樣叫下去。
父親是在晚上11點多鍾啞口的。那時候的每天晚上,我和愛人在機關值班,因為我女兒在機關當通訊員,晚上要值夜班,隻有我和愛人去頂。快12點的時候,鄰居高媽深一腳淺一腳來到機關,在外麵大聲叫我的名字,“國新,你快回去,你幺爹不說話了”。
我一聽如雷灌頂,心驚肉跳,真不相信高媽的話。
父親這麼好的身體,沒有害過什麼病,怎麼能這樣啊!那一年,是2002年的4月,父親才64歲。
我和愛人幾乎是跑回家的,我家的大門開著,屋裏全是燈,隔壁的鄰居在我家進進出出。
兒女嚇得哭哭啼啼。父親和母親住在樓頂三層上,一到上麵,見昏暗的燈光下,母親哭著喊父親的名字,父親睡在床上,緊閉雙眼不說話,隻是嘴唇抽動,說不出來,兩條腿不停地上下蹬著。
我們把父親送到鎮衛生院的時候,醫生說這是腦溢血。經過一個星期的搶救,父親還是不說話,大腦好像清醒了一下,隻是手在動,不停地比劃什麼,生命危險算是沒有了。我們猜想父親有什麼話沒有說出來。究竟是什麼呢?我們認為是錢。其實,那年我們家不富裕,購買樓房的錢沒有還完,妻子在私企打工,父母親在街上拖煤賣煤,父親整天的手上、身上包括臉上都是黑乎乎的煤印子,我有時候在街上碰見了,不忍多看,一看就心酸。做兒子的沒有本事了,讓60多歲的父母在外奔波勞累,慚愧至極。父親每天上午和母親去拖煤賣,賣完了,下午就去小茶館打打小牌,母親就在家給我們燒火做家務。我當時想,父親不可能有什麼錢的,可是我們在父親耳邊問了幾個地方,他隻是搖頭。後來我們去樓上找,才在一個紙包裏找出父親的私房錢600元,用一層棉布裹著。
父親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漸漸睜開眼睛了,但不能說話,半邊身子不能動彈。醫生說,“隻能這樣子,你們弄回去吧”。當時,我們家經濟拮據,收入低,根本沒有能力把父親送到市醫院去。我和大妹夫把父親用擔架抬回來,隻帶了醫院開的藥,看父親的造化了。
漸漸的,父親在我母親精心的照料下慢慢好起來,先是由躺著到坐在床上,又由坐在床上到用一隻腳落地,用拐杖撐著一步一步走動。嘴巴由不說話,到含糊不清的開口,吐出來的字,有時候還清楚。再就是,說不出來的話,用左手寫出來。當然,父親活下來了,是我們的幸福,是母親的功勞,吃、喝、拉、撒都是母親一人負責,有時候父親寂寞,母親就學會打花牌,坐在床上陪父親打。父親有時候因病不自由,脾氣也大,母親就不生氣,讓著父親。後來,父親能坐在藤椅上,用腳著力,用手提椅子,一步一步在一樓堂屋裏移動。但父親從來不出門,我也不明白,可能是他不想自己的模樣讓外麵的人看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