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世
假日在家整理藏書,無意中翻出一張有點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我和同學王福堂在朔師南門外一片小樹林裏讀書的情景。往事如洶湧的潮水,一浪一浪漫過我記憶的海灘……
那是一個周日的上午,我們相約來到那片青青的小樹林。福堂手捧普希金詩選上冊背靠一棵樹站著,我手捧著普希金詩選下冊席地而坐,兩人神情專注地俯首閱讀。陽光明媚,清風徐徐,在大自然溫馨寧靜的懷抱裏,我們沉醉在普希金柔情似水、優雅崇高的抒情詩中。那時我們青春年少,像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風箏,在廣闊的文學天空中自由翱翔。我們一心撲在讀書上,晚上學校熄燈後,就在被窩裏打著手電看小說,韓少功的《西望茅草地》就是這樣讀的,小說中那個楚楚可愛的小雨不知牽動著多少同學的心。讀書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享受,時光在靜謐的閱讀中幸福地流走,青春與書形影不離、結伴而行。那時,我們手中的零花錢大都買了書。星期天,三五人徒步十餘裏,去縣城逛書店。到了書店,翻翻這本,瞧瞧那本,大家磨蹭著不想離開。我們還經常從一些大城市購書,我手中的《人生》單行本就是從上海新華書店郵回來的。買到一本好書,比美餐一頓,或添一件時尚的衣服愜意得多。放假回家時,沉甸甸的行囊裏裝得最多的是中外文學名著。不管我漂泊到那裏,它們都朝夕與我相伴。雖然家徒四壁,但一種富有的感覺時時縈繞在心頭。
一轉眼從朔師畢業已二十八個年頭,經曆了人生的種種艱難曲折後,心境更加平和淡定,愈來愈渴求寧靜自然的境界,但一想到母校和文學,心海裏還是波翻浪湧。我永遠忘不了剛邁進朔師大門時,我的第一位班主任李寬老師,他年齡略大我們幾歲,血氣方剛,英俊瀟灑,站在講台上昂首挺胸、滿懷激情地朗讀“大江東去浪淘盡”的情景,那渾厚的富有磁性的聲音感染力非常強,自然而然地把我們帶到一個五彩斑斕的文學世界。那時文學的種子就悄悄地播在我十五歲的心田。遺憾的是不到一年時間,李老師去省城學習深造,別時我們都有一種依依難舍的感覺。
剛入朔師時,我對學校的功課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因為我做的還是大學夢。李老師走後,學校給我們派來了第二任班主任郝米山老師。他身材瘦小,在我心中卻十分高大;他經常穿一身洗得發白的勞動布衣服,給我留下勤儉樸實的印象;他說話節奏很慢,但幽默風趣,嘴邊經常迸出閃光的句子。他學識淵博,富有智慧,文學素養深,文章寫得棒,同學們對他仰慕不已,幾乎近於崇拜。上課時,他總愛講幾句唐詩宋詞,如“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等等,這些名句深深地銘刻在我們多愁善感的心中,也激發了我們進一步探求的興趣。一時間,同學們的書桌上擺上了各種各樣的唐詩宋詞讀本,課餘時間饒有興味地交流著自己喜愛的詩句,青春在詩的激情裏燃燒出璀璨的光芒。在郝老師的影響下,我一改“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雄心壯誌,一頭紮進浩瀚的文學書海中,有時一天就讀一本長篇小說。是他,引導我把寶貴的時間投入到忘我的閱讀中去,使我播下的文學種子經過陽光的哺育、雨露的滋潤在生活的土壤中悄悄發芽,慢慢地破土而出,最終開放出屬於自己的花朵。
美麗如畫的朔師校園留下我們矯健的身影,留下我們青春的歡笑,留下我們朗朗的讀書聲,更讓我難忘的是藏書豐富的圖書館,高大的歐式建築矗立在校門的斜對麵,外牆上是一代偉人毛澤東“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學生”的拓詞,我是把它當做校訓銘記在心,時時用來鞭策、激勵自己的,在歲月的曆練中漸漸形成了低調做人、踏實做事的風格。圖書館,是我感到特別親切和神聖的地方,是我一心向往並經常出沒的地方,是留下我深深足跡和美好回憶的地方。幾位圖書管理員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地為莘莘學子奉獻著自己的心血,時至今日,他們親切和藹的笑容依然記憶猶新。圖書館,它貯藏著知識、智慧,就像“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樣,對我日後的工作、學習、創作以及情操的陶冶、道德的感化、人生觀的形成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畢業前夕,我和同班同學梁世榮帶著鴨舌帽,在圖書館前照過一張合影,至今還珍藏在我的相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