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樓市大爆的時候,高林的媽媽剛從家裏的煤礦產業中賺到一大筆錢,爸爸去世的那年,隻留給媽媽幾萬的債務和一個小煤窯,作為家中的長子,父親注定要和爺爺在賬目上糾纏不清,當年爺爺投資修建了鎮上百分之八十的建築,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幾年後就由於輕信他人和經營不善將資產全部敗光,在負債累累的情況下,父親要承擔的擔子比他的兩個弟弟重得多,聽媽媽說,在最窮困的時候,父親坐三天三夜的火車北上討活計,卻因為買不起一張火車票的錢多次被趕下火車,在河南一帶流落了一個多月,才最終籌夠了錢繼續往北走。
高林的父親疏朗大方,性格上卻磨磨蹭蹭的,和爺爺向來不合,後來又因為管了爺爺在外麵的風流事,被爺爺徹底地棄在疼愛之外,大姑更是因為聽了爺爺的一麵之詞對父親橫加指責,最難過的幾年,高林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麵。
這些舊事都是在父親去世後好幾年,高林的母親陸陸續續告知的,高林從小養在外公家裏,對爺爺這邊劍拔弩張的局勢不是很懂,但是看到奶奶,就親近不起來,當初就是因為這個老太婆嫌她是第二個女嬰,將她隨意地丟給了外婆,這筆賬,高林可是全部都記在了奶奶的頭上。
2009年,媽媽將賺來的錢大部分存進了銀行,隻拿了小部分錢繼續追加煤窯的股份,那一年,廈門的房價還沒漲得這麼厲害,繁華中心地帶的均價一萬不到,如果那時媽媽能狠下心來買一套廈門的房子,現在就不會在經濟衰退的大潮中擔心未來的溫飽了。
“姑娘,我看你年紀輕輕的,應該剛畢業吧。”的士司機的一句話將高林拉回了現實中來。
“畢業一年了,剛來的廈門。”
“姑娘啊,你們都沒有趕上好時代啊,08年的時候,我手邊還有十幾萬的存款,那時就是膽子小,不敢買房子,你看看現在廈門的房價,可不是要逆天了嗎?”
聽到司機這麼碩,高林突然想到一句話,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不是說馬上要推行房產新政去庫存了嗎,這些話可不是白喊的吧,今年估計就可以看到效果了。”高林說,她最大的夢想便是能夠在這座城市中有一處自己的房子,不用來風花雪夜,隻用來舔舐傷口。
“可是我都這麼老了,當年十幾萬的存款也給了股市,經曆過最輝煌的牛市,也經曆過最蕭條的熊市,現在真是全麵敗退,隻能開出租車來討營生了。”車子右拐進一條林蔭道中,道旁的榕樹鬱鬱蔥蔥,如果僅僅是站在這條馬路中,根本無法感受到深冬的氣息。
“隻能說人各有命吧,誰讓我們遇到了最糟糕的時代呢?”高林低低地說。
“姑娘,你們還很年輕,不需要說這樣的喪氣話,我才是老了呢。”司機聽出了高林語氣中的頹喪氣息,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高林,笑著說。
“是嗎,有什麼不一樣呢,性質總是不會變的吧。”高林上班的地方靠著海,幾年前還是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大姑告訴高林,老廈門人都覺得這個地方風水不好,沒有人願意來這裏安家,那時這裏的房子不過幾千元一平米,可是發展到今天,四萬一平米都算是便宜了。
每天早上,高林從擁擠的充滿各種氣味的公交車上下來,穿過黑幽幽的地下通道,再經過一片築滿鋼筋水泥的工地,見著身上沾著泥土、雙手爬滿老繭的工人或是蹲坐在路上,或是推著小車子,眼神中盡是疲倦,卻也難掩希望,再往前走,便是成片成片的高樓,居民樓混雜在商業CBD中,有些傲然的味道。
“性質沒變,可是你是不同的啊,如果你總是用昨日的眼光看待未來的變化,自然是落後的,姑娘,目的地到了,三十五元,謝謝。”
高林看了一眼計價器,從包裏掏出了四十元,交到司機的手中,“師傅,不用找了,五元錢不多,就當是今天與您談話茅塞頓開吧。”
“既然是這樣,姑娘,我再跟你說句話,你還很小很年輕,不要總是一副看破塵世的樣子,我這個五十幾的大叔尚能釋懷,你有什麼不可以呢?”
高林覺得這是這幾年來,她聽過的最燃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