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第十章

紅色也死了,

綠色也死了,

光也死了,

速度也死了,

她已死了,

你也要死了,

我正將死了!

接著,他又叫,

媽媽,你來罷!

於是她又向他陸續問,

“你說些什麼呀?

“叫你媽媽來好麼?

“你究竟哪裏痛呢?

“清醒一下罷!”

但他沒有答一句。停一息,又念,

一切同她同死了,

菩薩也同死了,

靈魂也同死了,

空氣也同死了,

火力也同死了,

活的同死了,

死的亦同死了,

看見的同死了,

看不見的也同死了,

微笑同死了,

苦也同死了,

一切同死了,

一切與她同死了!

她聽不清楚他究竟說點什麼話,但她已經明白了這多少個“同死了”的所含的意思。這時她用手摸著他的臉,他的臉是冰冷的;再撚他的手,他的手也是冰冷的。她還是靜靜地看守他,沒有辦法。

一時,他又這樣的向他自己念,囈唔一般的,

我為什麼這樣?唉!

我殺了一個無罪的人!

雖則她是自願地死去,

微笑而尊貴地死去。

我見她的臉上有笑窩,

可是同時臉上有淚痕!

冰冷冷地接過吻了,

這到底還留著什麼?

什麼也沒有,空了!

唯一的死與愛的混合的滋味,

誰相信你口頭在嚐著!

從外邊走進三個人來,清,王舜,和他的母親。蠫的中飯在他們的手裏。他們走進他的房內,立時起一種極深的驚駭,各人的臉色變了,一個變青!一個變紅!一個變白!他們似乎手足無措,圍到蠫的床邊來,一邊簡單而急促地問,

“怎樣了?”

寺裏的婦人答,

“我也不知道,方才他從外邊跑回來,病竟這樣厲害!此刻是不住地講亂話呢。”

她極力想鎮靜她自己,可是淒涼的語氣夾著流出來。

誰的心裏都有一種苦痛的糾結,個個都茫然若失。

寺裏的婦人就問他母親,約九時蠫有沒有到家過。而他的母親帶哭的嚷,

“有誰見他到家過?天呀,王家嬸告訴我的消息他聽去了!正是這個時候!但又為什麼變了這樣?”

接著她又將他的妻的死耗,訴說了幾句。他們竟聽得呆呆地,好像人間什麼東西都凝作一團了!

蠫還是昏沉地不醒,一時又胡亂地說。他不說時眼睛是閉著的,一說,他又睜開眼睛,

死不是謠言,

死不是傳說,

她的死更不是——

一回的夢嗬!

這是千真萬確的,

你們又何必狐疑。

且我已去見她過,

見過她的眼,

見過她的唇,

見過她一切美麗的。

還在她冰冷的各部上,

吻,吻,吻,吻,吻,

吻,吻,吻,吻,

聽清楚,不要記錯了。

唉!微笑的人兒呀,

她現在已經去了!

於是這寺裏的婦人說,

“是呀,他一定為了他的妻的死。但他莫非到了他的妻的那邊去過麼?李先生,你聽他說的話?”

“是,還像去吻過他的妻的死唇了!”

清恍怫的說。一息,他又問,

“蠫哥!你哪裏去過?你又見過了誰?”

這樣,蠫又叫,

見過了一位高貴的靈魂,

見過了一個勇敢的心,

也見過了一切緊握著的她自己的手,

無數的眼中都含著她的淚!

可怕呀,人間世的臉孔會到了如此。

但她始終還是微笑的,

用她微笑的臉,

向著微笑的國去了!

這時清說,

“他確曾到他的妻的那裏去過。”

但他的母親說,

“什麼時候去的呢?他又不會飛,來回的這樣快!”

停一息,又說,

“他又去做什麼呢?像他這樣的人,也可以去見那邊不成呀?而且姑娘的死,正因他要離婚的緣故。他又去做什麼呢!”

可是房內靜寂的沒有人說。

一時他又高聲叫了,

誰知道天上有幾多星?

誰知道人間有幾回死?

自然的首接著自然的腳,

你們又何苦要如此?

你們又何苦要如此?

什麼都用不到疑惑,

也用不到來猜想我,

終究都有他最後的一回,

我們知道就是了。

“我的兒子瘋了!”

他母親哭泣的說。

“朱先生,你到底怎樣了?你假如還有一分知覺,你不該拿這九分的糊塗來嚇死人?蠫呀,你知道眼前是誰站著呢?”

他的精神的母親這樣說。

可是蠫什麼都不響。清又愁著似怒的說,

“蠫哥!你為什麼要這樣?死不過死了一個女子,你自己承認有什麼關係?你要這樣的為了她?”

接著,王禹又和緩些說,

一個尋常的女子,

要羞死偷活的丈夫呀!

踏到死門之國又回來了,

她是怎樣高貴而勇敢呀!

她的死可以使日沉,

她的死可以使海沸,

雖則她永遠不是我的——

可是她的死是我的,

我的永遠理想的名詞。

景仰!景仰!景仰!

我現在是怎樣地愛她了,

這個使我狂醉的暴動!

天地也為她而掀翻了!

一個尋常的女子,

要羞死偷活的丈夫。

他們個個眼內含著淚,他們不知怎樣做好。以後,他們議論要請醫生,一回又議論要去卜課,甚至又議論先問一問菩薩。但都不是完全的議論。一種苦痛壓住他們的心頭,喉上,使他們什麼都表不出肯定的意見來。他們有時說不完全的句子,有時竟半句都沒有說。王舜卻不時的含著眼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