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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雲蔚從地鐵車廂裏掙紮出來跳到大望路站台上的那一刻,都仿佛被擠壓成了一張相片,而這天她感覺格外慘痛,因為這回被擠出來的“相片”是張“側影”。相片加工流程的起點是傳媒大學站,當時雲蔚剛被裹挾進車廂正奮力把包扯回懷裏,忽然發覺有些異樣,貼在近旁的兩個男人都不時瞟一眼她的臉,隨即就把視線下移寸許,神情專注而肅穆,像是在研究心儀已久的豪宅戶型圖,雖然隻是兩房一廳。雲蔚心裏一緊,盡量自然地把右手提上來,裝作整理一下項墜的位置順帶著摸到襯衫的領口。果然,胸前的那顆扣子沒了。雲蔚忙揪住襯衫最上麵的扣子,想把兩邊的領口拽到一起扣上,就在將要把扣子塞進扣眼的時候,這顆扣子也掉了……

直到大望路雲蔚的右手都沒敢離開過片刻,手指把領口捏攏在一起,手心裏攥著一顆扣子,手腕按在胸口,雙肩下意識地向裏裹緊,明明是夏末,倒像時值寒冬一般瑟縮著。車一到站,左手護包、右手護胸、雙肩緊縮的雲蔚再無其他開路工具,隻好把腦袋像楔子一樣紮進人叢的縫隙中,身體兩側就像是被軋輥傾軋著,一路擠將出來。

雲蔚從人流中閃出來躲到一個拐角處,跺了跺雙腳,把肩膀展了展,左右晃了晃腦袋,太陽穴生疼依舊,但好歹總算把自己重新收拾成人形。抬眼一看,出站的扶梯又壞了,人們哐哐地向上走,把扶梯跺得山響。雲蔚在心裏恨恨地罵一句,右手依然捂在胸前,彙入人流向D出口走去。

從D出口快步走到雲蔚上班的寫字樓用不了五分鍾,早晨快八點半的時候大堂裏的人不比地鐵站台上少,電梯裏也不比地鐵車廂裏顯得寬鬆。雲蔚看到幾張同屬冠馳汽車公司的熟麵孔,有銷售公司的也有知識產權部的,但她不想打招呼,好在那幾個人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全電梯的人都無語佇立,聆聽著一個小子忙活,他一手拿個塑料袋,一手拿個塑料杯,“吧唧”咬一口包子,“吸溜”嘬一口豆漿,很快全電梯的人就都知道了,包子是豬肉大蔥餡兒的。

到了十七樓,雲蔚一步蹦出電梯就往辦公區的深處跑,一路上沒有誰留意到她,旁人都在自顧自地忙,似乎一大早在公司裏有個女孩掐著自己脖子飛奔完全算不上什麼風景。雲蔚衝到自己的座位前,把包撂在椅子上,一邊喘氣一邊單手在桌上翻找,又拉開抽屜刨了刨,一無所獲。失望之餘她挺起腰掃視一眼周圍,法務部的其他幾個人都還沒到。雲蔚走到幾步開外的一張桌子前麵,伸手正要觸到桌上的文具匣,忽然聽見桌子底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嚇得手禁不住抖了一下。

驚疑間,從桌子下麵先露出一個弓著的後背,然後是一個梳著馬尾的後腦勺,正嘟囔著:“臭保潔的!看我怎麼收拾……”腦袋轉過來,是一張因為窩在桌下憋得有些泛紅的臉,這人顯然沒想到桌前正無聲地立著一個人,頓時驚叫一聲“媽呀”,臉色立刻由紅變了紫,等她看清對麵便把手上的一雙高跟鞋啪地放到桌上,厲聲道:“臭雲蔚,你想嚇死人不償命啊?!”

雲蔚也剛回過神來,忙一臉歉疚的樣子說:“我是想問你……星兒,你有別針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