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外國語學校2011-2012學年初一語文上冊期末試題現代文閱讀)
那一年我上高中,家裏正是水深火熱的時節。屋漏偏逢連天雨,本來就家境貧寒,又遭遇了一場大冰雹,把地裏所有的農作物都打成了殘疾,這意味著一年的收成都泡湯了。父親在一夜之間灰白了頭發,不僅僅是為了他的莊稼,也為了那個是否讓我退學的難題。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孩子中途退學。這是父親對我和他自己的承諾。由於生活窘迫,我在學校裏處處捉襟見肘,那點可憐的生活費我要精打細算到每一分每一毛。在食堂吃最便宜的飯菜,而且每頓飯都吃個半飽。即便如此,兜裏的那點硬頭貨每月還是早早就“舉手投降”了,向生活繳了槍。
同學們自發的一些活動我從不參加,我的“小氣摳門”是我的“死穴”,在他們攻擊我的時候常常令我無還手之力。但我也有自己的驕傲,那就是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還有我的籃球水平,在學校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它可以讓我一直挺直著腰板,永不低頭。
學校裏要舉行籃球賽,作為班級的主力,我是必須要上場的,可是擺在我麵前的一個難題是,我要穿什麼鞋子去比賽?我羨慕同學們腳上那一雙雙白得耀眼的運動鞋,有阿迪達斯的,有匹克的,如果能穿上那樣一雙鞋子在籃球場上飛奔,該是多麼瀟灑,多麼英姿颯爽啊!
可我隻有兩雙布鞋,腳上的這一雙和包裏的那雙新的,都是母親自己縫製的,雖說那是母親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但我並未感到舒適過。因為它隻能踩在家鄉的山路上,一旦踏上城市那做了各種標記的馬路,我的腳就像踩到了炭火上,格外難受。因為我看到人們看我時總是先盯著我的鞋子看,我看到他們的腳上穿的都是漂亮的鞋子,那個時候我是氣餒的,一雙鞋子泄漏了我難於啟齒的身世:一個窮酸的“土包子”。有一次父親來,同學們喊我:“你爸在校門口找你。”我問他們怎麼知道是我父親,他們說:“因為他穿了和你一模一樣的鞋。”接著是一大幫人肆無忌憚的笑,很壞的笑,能把人撕碎的笑。我看著腳下的鞋子,這貧窮和寒酸的象征,我恨不能一下子把它踢到南極去,讓它再也不回到我的腳下。
所以我決定向父親要一雙運動鞋。盡管我知道它很貴,盡管我一向都很乖,很能體諒父母。那些天的夜裏,我隻做一個夢:我穿著白得耀眼的運動鞋,在籃球場上飛奔。我不停地扣籃、扣籃,我像長了翅膀一樣,我飛了起來!
那時我還不知道家裏遭了災,在電話裏還不忘跟父親幽默一把:“老爸,您兒子山窮水盡啦!”父親對家裏的災難隻字未提,裝作輕鬆地說,“別急,老爸明個給你送錢去,讓你柳暗花明。”
我沒想到父親會親自把錢給我送來,往常都是直接通過郵局就彙來了。我埋怨父親糊塗,不會算賬,這往返的路費要比那點彙費多很多呢。可父親說他是搭別人的車過來的,沒花錢。“那回去呢?”我還在為父親的愚鈍不依不饒,父親卻不惱,他一輩子都沒有惱過,他憨笑著說,這不順道還能看看你嘛!
夢終歸是夢,現實還是把它打回了原形。當我向父親說出要一雙運動鞋的時候,他顯得很尷尬,他說他沒帶閑錢來,他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隻要你球打得好,同學們就會給你鼓掌的,誰會在乎你穿什麼鞋子呢?”父親自己都覺得這個安慰有些牽強,所以說的時候聲音很小,仿佛自言自語一般。
我哭了,當著父親的麵。其實我完全能預料到那樣的結果,父母是沒有閑錢買這些奢侈品的。但我還是哭了,哭得很委屈。父親站在那裏,不停地搓著兩隻手,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顯得手足無措。沒和父親說再見,我扭頭就回學校去了。
運動鞋的夢想從此徹底破滅了。我想我不能在全校的同學麵前丟醜,不能讓所有的人都因為我的那雙布鞋而笑話我,我決定退出籃球隊。老師找到我,要我說出退出的理由,我支支吾吾地說,隻想抓緊時間學習。
其實他們哪裏知道,我是多麼想在籃球場上奔跑啊!
就在比賽的前一天,門衛打電話過來,說有人找我。我在校門口看到了父親,他的手裏拎著一雙嶄新的運動鞋,耀眼的白,讓我睜不開眼睛。我以為自己仍然在夢中,直到父親催促我穿上試試的時候,我才敢確定這是真的。盡管不是名牌,但足以令我愛不釋手,它真漂亮,我願意叫它“白色天使”。我忍不住問父親,怎麼舍得花錢買了它?
父親說,自從那天聽了我的心願之後,他就忍不住去了商場,打聽那些運動鞋的價錢,準備回家取錢給我買。可是每一雙鞋的價錢都讓父親倒吸一口涼氣。在櫃台前,他盯著那些好看的運動鞋看,其實是在看他兒子的心願。正巧人家在搬貨,嫌父親擋道,就一個勁地往邊上攆父親。父親是個幹活的人,看不慣他們幹活的樣子,像小孩子們過家家一樣。他忍不住替他們搬起貨物來,以一當仨。搬完後,老板非要給他些酬勞,他卻不肯收。他說就幫了這麼點忙,怎麼好要錢呢?可老板卻堅持要給他,他就指了指貨架上的那雙運動鞋,撓著頭,不好意思地對老板說,俺給你幹一星期活,換那雙運動鞋行不行?老板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