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麻陽的印象,最初隻是人們玩笑裏的“麻陽十八怪”,麻陽在我心裏不過是個落後的、隻有些水果充斥懷化大街小巷的小縣城。可隨著一次又一次應邀去那裏,對麻陽的印象已經是越來越深。
第一次踏上麻陽的土地,是去年盛夏,應麻陽文友之邀,爬了一趟充滿荊棘的西晃山,可那次,給我印象最深的並非西晃山,而是沈從文筆下的長河--錦江;第二次去麻陽,是傍晚匆匆去一個叫西衝灣的小村莊打了個轉,那裏的山水讓我過目難忘。我逐漸感受到了麻陽淳樸外表下的沉靜與靈秀;再去麻陽,已是今年盛夏,應邀參加了麻陽壽鄉筆會。既然是壽鄉,必然會拜會那些百歲老人。我也一直想探尋為什麼麻陽這塊土地有那麼多人高壽。
筆會次日,我們一行一大早去了敬老院,一路上我們嘻哈著,遙想敬老院也將是我們這一代的歸宿,彼時上坡路旁的灌木叢裏,露珠還在初生的陽光裏微微輕笑,我們已在揣想百歲老人的模樣。
來到敬老院,我們見到一個109歲老人,名叫龍登友,他住在一樓最當頭,一個小套間,有個較之年輕很多的老人攙扶著他出來。眾人圍著他照相,我和柴棚充當他的孫輩依偎著給眾人做模特,那一刻我絲毫沒有作秀的感覺,我想起了遠在天國、倘若健在已有91歲的奶奶。我緊緊地守候在這個百歲老人身邊。這個109歲的孤寡老人神態安詳,我和柴棚在攙扶他進屋的刹那,握住的是老人似乎隻剩了一張皮的手臂,我下意識恐懼和慌張,老人一句“莫扶我”,爾後顫抖卻堅強地獨自進屋,難怪他可以始終神清氣爽地活著。
長河的美,不是華美的形容詞可以描述的,已經很少看到這樣清澈而坦然自若的河流了。站在沈從文曾走過的碼頭,濤聲依舊,恍惚間,長袍飄飄的沈先生乘一葉扁舟自此上岸,住進岸邊那家古舊的吊腳樓客棧,在煤油燈下,寫下如今我們一讀再讀的文字。客棧對麵那戶人家熱情招呼我們一行采風者吃西瓜,聽他家長者口若懸河地給我們介紹兒時對沈先生的印象時,我心下已在尋思,這老人難道僅僅因為親睹過先生的麵容由此也沾染了那揮之不去的文氣麼?
有老師戲謔路旁看熱鬧的中年婦女:你認識沈從文麼?婦女茫然,問周圍的熟人:沈從文是哪個?我不認識呢?你認識麼?
我認識麼?我原也是不認識沈先生的,因為《邊城》,我知道了翠翠和大佬、二佬,也知道了鳳凰;因為《長河》,我領會了麻陽和錦江。
站在長河邊,放眼那個古舊的小巷,仿佛回到了長河的歲月。
記得采風途中,沿途一些集市裏,西瓜隻賣2毛一斤,我們幾個女子在車上驚歎“實在便宜”,向本貴老師卻來了一句:“看了心痛”,一句“心痛”讓我“嗖”地臉紅,麻陽的西瓜本來很有名氣,市裏最少要7毛一斤,產地瓜價卻如此低賤。站在消費者的角度自然掩飾不住狂喜,但想想瓜農,確實不易啊!
麻陽最主要的出產當是水果。站在萬畝橘山上鳥瞰,一座又一座饅頭似的山頭上密密麻麻的橘子樹,已經掛了青果,讓我想起4月的春天,橘花正迎著朝陽,俏皮地吐著純淨的白。而我的家鄉,那個曾經號稱“湘西烏克蘭”的漵浦,瓜果遍地的漵浦,水果的品種與品質已經遠遠趕不上麻陽了。
是夜,我們去KTV唱歌,麻陽當地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姑娘一開腔就讓我刮目相看,難不成長河的水不僅讓人長壽,瓜果別樣香甜,還哺育了一隻又一隻飽含鄉情的百靈鳥麼?去年的西晃山之旅,一個美麗歌喉的女子已經讓我念念不忘。我一般屬於麥霸級別的KTV發燒友,但在百靈鳥般的麻陽妹妹麵前硬是沒了生氣。我小時倘若生在長河邊,可否也能擁有這般婉轉的歌喉?
歌畢。回到長河酒店,夜深卻無法寐,筱瓊姐、花明兄、柴棚、水柳,還有東道主之一的詩人張鏵,在沒有星星的夜晚閑話了許久。很晚回房,躺在藍底印花的棉被上,興奮得跟同房的柴棚又聊了很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相約睡去。
次日一早要趕路,要去拜訪很多很多的地方,有滕代遠的故居,還有一個叫黃土溪的水庫,美好的景象太多太多,我隻記得了水庫兩旁隨處可見搭著帳篷怡然垂釣的釣客;還有那一處散發硫磺氣味的溫泉;最後就是盤瓠寨的中餐,賓主盡歡間,楊梅酒一杯杯落肚,又想起了在一個叫“漫水”的錦江支流旁,拜謁的那座據說詮釋了世界唯一的盤瓠象征、繁衍著錦江河畔18座廟宇的盤瓠廟;想起了長河邊那個戲台仍在、人去樓空的滿朝薦書院。
2008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