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紅嬉笑著上來搶,像個頑皮的孩子,“讓我喝,你讓我喝,不讓我喝我跟你急!”
“你不想要命了?”文青怒斥,把酒瓶攥得更緊了。
柳依紅突然不搶了,頹然坐回到座位上去。她定定地看著文青,漸漸地,眼睛濕潤了。
“文青,你真是個好人,我以為你不會再理了,可你還是這樣關心我,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我這輩子值了。”
文青向來是聽不得好話的,本來就有些可憐柳依紅,這會就更是心軟了。
“好了,別說了,快喝點湯吧,我看你是醉了。”
“文青,你說錯了,我沒醉,現在是恰倒好處,正是酒後吐真言的時候。先讓我告訴你一個特大新聞,中午我騙你了,我說的那些話不是真的,我發表的所有東西,的確都是韓同軒寫的。”
“那中午你為什麼不這麼說?”
“自尊,女人的最後一點自尊!因為中午我以為我可以說服韓同軒,奢望他會念及一份舊情,畢竟我為他懷過兩個孩子,流產時臉上還為此留下過雀斑,讓他不要把這個事實告訴給別人,現在看來我做不到,與其讓他告訴你,還不如我親自告訴你,畢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已經知道了。”文青說。
柳依紅一驚,哈哈大笑,“他還是比我早了一步,我知道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文青斟酌著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喜歡過韓同軒嗎?”
“一開始的時候,不是因為喜歡才和他好的,就是想讓他幫忙。可自從進了歌劇院之後,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根本就離不開他了,應該說在這個過程中,我有過喜歡他的時候,但那個時候他並沒有和我結婚的意思,後來他想結婚,我已經不喜歡他了。之所以還和他保持那種關係,完全是因為我還需要他的幫助。”
“你是因為真心喜歡齊魯南才和他結婚的嗎?”
“是的,我喜歡他。”
“如果韓同軒不發這麼大的火,你還會在維持和齊魯南婚姻的前提下和他秘密的保持那種關係嗎?”
“不會了,其實我已經想好了,我可以為了齊魯南放棄一切,包括文學。”
“如果韓同軒不把這個秘密說出去,你會一直隱瞞下去嗎?”
柳依紅不知什麼時候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她吸了一口,說,“那是當然的了!詩人的頭銜畢竟是一頂桂冠,如果他不和我搶,我幹嘛要把它扔掉?”
“為什麼?我問的是你最初的動機,最初為什麼會選擇文學,既然知道自己沒有這個天賦,去做別的不是更適合嗎?”
“你很會問問題。”
“回答這個問題讓你感到為難了,對嗎?”
“如果是別人問,我是不會回答的,但你問我可以告訴你。”
柳依紅似乎並不著急回答這個問題,她不停地吸煙,直到煙頭燒了手,才把它扔掉,但她緊接著又給自己點了一支。
“你知道我母親是做什麼的嗎?”
“你不是說她退休之前是個圖書管理員嗎?”
“那是她後來的職業,看來我應該問你知道我母親的出身是什麼?”
“你母親以前是做什麼的?”文青問。
柳依紅飛快地說,“我母親曾經是一個妓女。”
盡管已經猜到柳依紅的回答可能會不同凡響,但文青還是暗暗吃了一驚。
“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吃驚,但這的確是事實。”
文青不知說什麼才好,隻是定定地看著柳依紅。
“我知道你會說我答非所問,別著急,聽我慢慢說來。以前對你說過,我父親是抗美援朝的老幹部。他從朝鮮戰場上回來之後就被安排到地方上工作。那時,父親還沒有結婚,在我們那裏的文化局做了個小科長。給父親介紹媳婦的人很多,用他自己的話說,都挑花了眼了。後來父親選擇了在電影院賣票的母親。原因隻有一個,母親十分漂亮。結婚之後,父親就利用職權把母親調到了圖書館。但是婚後時間不長,父親就知道了母親以前的經曆。母親是解放前鄰近一個縣城青樓裏的頭牌,解放後從良,之後經人介紹到荷丘找了份工作。父親是眼裏不揉沙子的那種男人,他知道了母親的這些汙七八糟的事情後死活要離婚。母親當然不同意,說要離婚她就死在父親的辦公室裏。離婚的事就一直拖著,但父親有一點做得很絕,堅決不要孩子。在很多年裏,他每天晚上都要監視著母親把避孕藥服下,然後再上床。我和我哥都是六十年代出生的,出生的時候我父親已經四十多了,我母親也年近四十。後來時常聽父親罵母親,說被母親騙了,她把避孕藥偷偷換成了維生素C才懷上了我和我哥。”
說到這裏,柳依紅停頓了片刻,她又狠狠地吸了幾口煙。
“現在才切入正題,該回答你的問題了,前邊的都是鋪墊。我問你,假如你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裏,你時常的一種感受是什麼?”
文青回答不上來,“是什麼?”
“感受到的是所有人對母親的蔑視。這種蔑視也影響到了我和我哥,我倆也對母親很蔑視,以她為恥,以父為榮。在我倆眼裏,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他的喜好就是我們的喜好,他的憎惡就是我們的憎惡。隨著漸漸的長大,我發現,已經做了文化局長的父親喜歡有文化的女人。這方麵的例子很多,我隻給你舉個最典型的吧。章顯你知道吧,就是前不久去世的那個著名女作家,她以前在我們那裏勞動改造過,我們住鄰居。父親對她的那種敬重至今讓我記憶猶心。記得,有一次,我們全家正圍在一起吃飯,是個夏天的中午,天氣很熱,父親隻穿了大褲衩和背心。忽然,外麵有人敲門,並傳來了章顯的聲音。母親去開門的當爾,父親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裏屋把自己穿戴整齊,像是國家領導人接待外賓一樣從裏屋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