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星辰耀空,夜半時分,靜寂無聲。
楊餘慶輾轉而醒,頭昏沉沉的,臉色蒼白憔悴,他的頭微轉,視線在房內輕移。
竹製的桌椅,深色的窗簾,家具亦是竹製而成,簡單而實用,在靠著窗的桌子之上有著一盞琉璃燈,閃著平和淡然的光芒,將房間籠罩在一片溫暖之中。
隻是,這裏,並不是他的房間,他可以肯定。雖然聖域所有人員的住所均有標準配置,然,布置卻是按自己的喜好來擺,而他的房間中,書桌的上方,有著一張山水畫,乃他自己親手所畫,本來打算贈於淩路平,隻是現下,卻也是枉然。
逆麟澗之凶險,所有人都是知道的,淩路平自崖口掉了下去,是絕無可能生還。想到平兒是自他的懷中被甩了出去,他就心痛難當。如果,如果他當時抱得太緊些,再緊此,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楊餘慶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進肉裏,指節處泛起白,他略顯無神的眸裏,慢慢泛起淚光,而後,順著他的眼角,滑了下去。
張君群捧著藥推門而入的時候,便看到了已然醒來,暗自落淚的楊餘慶,心裏一酸,抬步輕輕走進去的同時,低低得喚了聲。
“楊哥哥。”他走至楊餘慶的床邊,將藥碗放在旁邊的矮桌之上,自己則輕身坐在了床側,從懷裏掏出一方錦帕,伸手打算為楊餘慶拭去眼角的淚痕。
“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但,再不痛快,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
楊餘慶卻沒有給他機會再說下去,直接抬手反手一甩,便將張君群伸上來的手直接打至一旁,一雙眸更是帶著濃濃的怒意,以及殺意,直直得盯著他看,咬著牙,憤憤得說:“張君群,平兒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你竟害他至此,你好毒的心腸!”
“楊哥,哥,你,你為何這樣說我?”為了那已經死了的淩路平,你竟然凶我,還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那人都已經死了,為何你還是不肯對我好些?張君群說著話,眼裏竟是滑出了幾滴晶瑩的淚珠,咬著唇,臉上竟是委屈,語氣也帶著濃濃得悲痛。
“我為何這樣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可惜,此時的楊餘慶再也不會被他所騙,隻要想到淩路平,他的心便痛上一分,恨張君群十分,在其未注意之時,一縷黑絲竟是直接纏上了他的心,滲入了他的神海。
要不是你,平兒何故會去那後山禁地,又怎麼會弄得一身是傷,滿身的狼狽。
要不是你,平兒為何會被眾長老所逼,直接被打入山澗,死無藏身之所,魂無歸去!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楊餘慶的眸中直直透著殺意,眼神淩厲至極,要不是現下他身受重傷,無法動彈,恐怕早已動手,直接將眼前的張君群送去陪了淩路平。
張君群被楊餘慶的視線一掃,心頭一顫,渾身不住的發起抖來。
那是真正實質上的殺意,張君群雖隻八歲,卻也是認識的,以前雖然他也是在眾人並不待見,輕賤,鄙視的眼神中長大,然,卻從感受過這樣包含著濃烈殺意的視線。
於是,他害怕了,而後,直接站起了身,往後不住得退了幾步,心裏亦是打著鼓,慌亂不已。
是,他陷害了淩路平,陷害了那個他羨慕嫉妒恨的孩子。
他恨他,同樣是人,為何他能得到所有人的寵愛,同樣是擁有極品天賦的人,為何他卻比他更受人重視。
淩路平的師傅自不必說,那其他人竟也是如此!所以,他恨,他想如若這世上沒了他,他便是唯一,所以,他趁著淩路平師傅離去的當口,騙了淩路平去了後山,而結果,也正如他所想的,非常順利。
隻是,現在,他怕了,原本得意興奮開懷的心情,再此時化為烏有,進而轉變成害怕,但,盡管如此,他卻並不後悔,死了一個淩路平,他就是開心!
“楊,楊哥哥,不管如何,那,那藥你還是得趁熱喝下,才好。”張君群眼珠輕轉,看到了仍冒著熱氣,置於床邊的藥碗,而後收了收自己的心緒,帶著三分關心,七分著急得對著楊餘慶道。
“不勞費心。”楊餘慶此時比較想知道的,隻是眾長老對他的處罰,還有,淩路平的屍首是否有機會拿了回來,好好安葬。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胸口因受傷而泛著痛,還有著沉重的壓抑之感,如果可以,他真想馬上便好,好讓他嚐試去那澗底一探,雖然難,雖然冷,但,沒試過,又怎麼會知道呢?
“楊哥哥。”張君群急急一喚,成功拉回了楊餘慶神遊太虛的心思,隻是那眼神之中卻無半分暖意,有著的,隻有恨以及冷意,見狀,他的話便堵在心頭,卻再也說不下去,隻是滑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