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講吧。”
“以前,我是個孤兒,到現在,也沒打聽清楚,爹娘到底是幹什麼的,為啥要遺棄我。有個彈唱藝人收留我,供吃喝,還打算教我技藝。老爺,您知道嗎?要學彈唱,必須弄瞎自己的雙眼,那樣,才能神情專注。我猶豫了。就在那時,阿古柏占領喀什,策劃名為‘2651900’的大型彈唱比賽,並且搞排行榜,進入前十名的將得到重獎,頭名冠軍,則擁有世界上最大、最重的獎杯‘福王’——實際上,反扣過來,它就是銅鍾。義父與其他盲眼藝人一樣,都以為這隻是一次單純的藝術活動。他們集中到喀什城外古莊園——就是現在的‘中國花園’,才知道比賽規則:參賽者可以沿襲傳統樂調,也可以利用時尚方式,但必須彈唱阿古柏的豐功偉績。藝人們覺得受了侮辱,嚴詞拒絕,遭到殺害。可是,很多行外人為了迅速成名、獲獎甚至瞎胡鬧,都號稱是能後彈唱‘2651900’句史詩的歌手,他們通過潛規則和其他運作,將真正的歌者陷害、排擠。”
“我聽說了,有‘2651900’名歌手彈唱阿古柏東征的故事,歐洲報紙有報道。”
“那次彈唱活動純粹是鬧劇,我敢保證,沒有一位真正的藝人!”卡特激動地站起來,“後來,阿古柏、元浩又想舉行第二次彈唱大賽,配合的裸奔藝術。義父說:彈唱隻是一種表達,歌詞不能實現的表達,讓三弦琴去訴說吧!於是,很多真正的藝人積極準備,參加大賽。偽藝人害怕了,他們下毒,暗殺,誹謗,搞恐怖活動。義父處於極端危險之中。我害怕了,勸阻。他不聽,我就偷了他的古玉三弦琴。通常情況下,藝人離開三弦琴就沒法演唱,可是,義父卻依然能唱!我想,大概是人、琴感應,便抱著三弦琴往東跑去。”
斯坦因若有所思,“……哦,讓我想想,當年,我在喀什街頭碰見一位盲藝人,懷裏沒有任何樂器,但他在津津有味地彈唱——關於玄奘取經的故事!”
“那絕對是義父!”卡特肯定地說,“隻有他才能唱傳唱完整的《玄奘傳》和《辯機傳》。”
“什麼?《玄奘傳》?《辯機傳》?”
“對啊,怎麼啦?”
“……隻可惜,當時我隻聽到了很少的一部分。現在,你的義父在哪裏?”
“死了。”
“你怎麼知道?”斯坦因盯住他的眼睛,問。
“那年,我抱著三弦琴一直往東走。沒有風,我也沒動,可是,琴還在不斷地響,那是我最熟悉的、義父彈奏的古老音樂。後來,到敦煌莫高窟的一個洞子裏,音樂消失,琴身像雲那樣飄進壁畫中。老爺,您別以為我發瘋了、瞎說,這是我親眼看見的!我想抓住琴身,可是,一切都是空的,比風輕,比音樂空。三弦琴是義父的靈魂,琴聲停止、琴身飄走時,我就知道他死了。後來,我流落到哈密,又被迫跟隨元浩到腳印綠洲的約特幹,看見幾百人——不管男女老少,他們的神情都很像義父——伴隨沙塵暴與槍聲倒下,我徹底崩潰,那個曾經想弄瞎雙眼、成為彈唱藝人的青年,那個抱著三弦琴走破雙腳的徒弟已經消失,現在,坐在您麵前的,隻是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行屍走肉……”卡特陷入深深的憂傷中。
“別難過,卡特!——你有義父確實死亡的證據嗎?”
“義父因為彈唱《玄奘傳》、《辯機傳》,使你改變裸奔計劃,激怒阿古柏,下令腰斬,暴屍城外莊園……我經常夢見義父,好像他轉世成了駱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