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之下,雪山聳立,和田河清潔明快,穿過溫柔恬靜的牧場,舒緩愜意,向大漠流去。駱駝似乎預感到即將開始一次長途遠征,都埋頭於草叢,盡情嚼食鮮嫩的野花與芳草,積蓄能量。昆侖坐在帳篷前,打量著這一峰峰可愛的駱駝,心裏充滿甜蜜和幸福感。經過幾個月修養,駱駝瑪瑙般的眼睛和金黃身體都閃現著美麗光彩。
有個粉紅色花朵在河的下遊隨風搖曳。花朵出現四個花瓣。那是一個俏麗的女性輪廓。今天來的女人怎麼形單影隻?以前,都是三三兩兩,並且乘坐著有華蓋的馬車,可是,這個花朵——這個女人怎麼自己來了?
身影晃動著,近了。
采詩兩眼無神,走到昆侖跟前,哀憐地望一陣,身子一軟,癱在地上,悲痛欲絕地哭起來,“老駝主,你可得救救我……”
“別哭,采詩,你怎麼啦?”昆侖扶起她,倒碗水,遞過去,“慢慢說,不要急,到底發生了啥事情?”
“……嗚嗚,我全完了,血本無歸,我究竟做錯了什麼,遭這報應,嗚嗚……”
“難道有土匪搶了你的水磨坊?”
“土匪搶倒好了,還能留些東西,可是,這次是血本無歸啊,老駝主,我沒法活下去了!”采詩擦一把眼淚,“老天好像專門跟人做對,我在河下遊增建一座新水磨坊,又在新形成的和田河上修了一座,沒想到,大水全從新河道裏流走了,衝垮了水磨坊,舊河道上的兩座水磨坊都轉不成了……多年積蓄全搭上,向寒浞借貸的錢,光利息都夠買三匹駱駝,水磨坊被衝垮後,他每天都派人催賬,晚上也不離開我的小閣樓,說擔心我上吊、跳樓……老駝主,和田河怎麼一夜之間就改道了呢?原來隻防火,沒想到,老天總有辦法殺人,嗚嗚……”
“別胡說八道!”昆侖猛地站起來,打斷她的話,“和田河是神聖雪山、冰峰孕育出的一匹水駱駝,離開高原和草地,在沙漠中造就綠洲、生命,所以,一切變化都是神的旨意!就好比人離開了母體,以後怎麼走,完全掌握在個人手中,所以,誰也別想按照自己的生活模式衡量別人。你有時候太任性了,出入沙漠的駱駝客向來隻有今天,沒有明天,既然你願意同八荒生孩子,為什麼不承認,而且,還不讓他見麵?嫌棄他,就別往一起湊啊!”
“我……實際上……”
昆侖似乎很生氣,“上次商隊決定,把我與善愛生的普魯、大夏與嬌嬌生的且末、東泉,還有其他駝工的孩子都跟隨潘鎮到迪化去,在雪蓮辦的私塾讀書。當時我想,把你和八荒的孩子也一起送去,可是,磨破了嘴皮子,你就是不答應!”
“我隻想把八荒拴到身邊……”
昆侖向遠處望一陣雪山,回過頭,“算了!別解釋,我不跟你計較。這樣吧,過兩天,八荒和大夏帶領商隊就從喀什到了和田,我跟他們商量商量,先從斯坦因預付的工錢裏拿出一部分,還寒浞債。至於水磨坊要不要重建,你找八荒談吧,我怎麼都行。”
采詩來不及擦掉眼眼上還掛的淚花,停住哭,驚喜地問:“真的嗎?謝謝您,老駝主,您真是大活佛!我同意把孩子帶到雪蓮那裏去,上次,都怪我糊塗,擔心以後見不著他。”
“再別提以前的事情,”昆侖說,“八荒的性格像玉石,光潤、透明,但是堅硬無比。他兩天後就到達和田,就看你遊說的本事了。這次你要說不動,以後,恐怕沒有人會幫你。”
“駝主,您也要進沙漠,而且,不打算回來?”
“我要跟駝隊到敦煌懸泉置看看。人老了,就想念年輕時走過的路,想得心都發疼。”昆侖長歎一聲,“至於能不能回來,我說了不算,天定。”
三天後,沙洲商駝來到和田城。
八荒與駝工很快紮好營地,然後叫大家去喝酒。剛走上大街,迎麵走來一位夥計,說:“大哥,有個漂亮的女人已經訂好飯菜,等著你喝酒呢!”
“誰?女人?哪個女人?”八荒奇怪問。
“嘿嘿,我不認識,隻知道她要請你喝酒。”
“男人可不能拒絕女人的酒啊。”八荒高興地大笑幾聲,然後對駝工說:“你們自己找地方喝花酒,把錢花光,幹幹淨淨進沙漠!”
八荒穿過繁華大街,到一個熱鬧的酒館,上二樓,進包廂,臉上笑僵住了。
銅喇叭拉長音調問咋回事,砸回事。
“你過來!”八荒憤怒地抓住夥計衣領,“是這個女人請我來嗎?”
“對,對,大哥,我以為你們很熟悉呢……”
采詩站起來,“不關他的事,你要是有膽量的男人,就坐下來,喝酒!”
“你?喝酒?別囉嗦了,有什麼事快說,我才不跟你喝酒呢,”八荒冷冷一笑,“或者,你認錯人了,把我當成寒浞了?我沒有那麼胖,也沒那麼貪婪吧?”
“你像個好男人那樣,高尚點,好不好?我有重要事情給你說。”
“是不是水磨坊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的耳朵這樣長啊……”采詩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