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925年過西伯利亞倚車窗眺景隨筆。
西伯利亞道中
憶西湖秋雪庵蘆色作歌
我撿起一枝肥圓的蘆梗,
在這秋月下的蘆田;
我試一試蘆笛的新聲,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
這秋月是紛飛的碎玉,
蘆田是神仙的別殿;
我弄一弄蘆管的幽樂——
我映影在秋雪庵前。
我先吹我心中的歡喜——
清風吹露蘆雪的酥胸;
我再弄我歡喜的心機——
蘆田中見萬點的飛螢。
我記起了我生平的惆悵,
中懷不禁一陣的淒迷,
笛韻中也聽出了新來淒涼——
近水間有斷續的蛙啼。
這時候蘆雪在明月下翻舞,
我暗地思量人生的奧妙,
我正想譜一折人生的新歌,
啊,那蘆笛(碎了)再不成音調!
這秋月是繽紛的碎玉,
蘆田是仙家的別殿;
我弄一弄蘆管的幽樂,——
我映影在秋雪庵前。
我撿起一枝肥圓的蘆梗,
在這秋月下的蘆田;
我試一試蘆笛的新聲,
在月下的秋雪庵前。在哀克刹脫教堂前(Excter)
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間
倒映在異鄉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嚴的大殿,
一個峭陰陰孤聳的身影。
我對著寺前的雕像發問:
“是誰負責這離奇的人生?”
老朽的雕像瞅著我發愣,
仿佛怪嫌這離奇的疑問。
我又轉問那冷鬱鬱的大星,
它正升起在這教堂的後背,
但它答我以嘲諷似的迷瞬,
在星光下相對,我與我的迷謎!
這時間我身旁的那棵老樹,
他蔭蔽著戰跡碑下的無辜,
幽幽的歎一聲長氣,像是
淒涼的空院裏淒涼的秋雨。
他至少有百餘年的經驗,
人間的變幻他什麼都見過;
生命的頑皮他也曾計數:
春夏間洶洶,冬季裏婆娑。
他認識這鎮上最老的前輩,
看他們受洗,長黃毛的嬰孩;
看他們配偶,也在這教門內,——
最後看他們的名字上墓碑!
這半悲慘的趣劇他早經看厭,
他自身臃腫的殘餘更不沾戀;
因此他與我同心發一陣歎息——
啊!我身影邊平添了斑斑的落葉!
1925,7月。
一個厭世人的墓誌銘(譯)
太陽往西邊落,
我跟著他賽跑,
看誰先趕下地,
到地裏去躲好。
那時他趕上我前,
但勝利還是我的,
因為他,還得出現,
我從此躲在地底。在火車上一次心軟(譯)
在清朝時過一座教堂,
再過去望見海濱的黃沙,
正午過一處煙黑的村莊,
下午過一座森林,黑橡與赤楊,
最後瞥見了在月台上的她:
她不曾見我,這光豔的妙影。
我自問,“你敢在此下車,為她?”
但我坐在車廂裏躊躇未定,
車輪已經離站開行。頑冥!
假如你曾經下車,為她!圖 下 的 老 江(譯)
John of Tours(old Frerch)
到了家了,圖下的老江,
他身體可老大的不爽。
“您好,我的媽,您好,我的兒;
媳婦給你生了個小孩兒。”
“媽,那你先去,到地板上
替我去鋪上一張床;
輕輕兒的媽,您小心走道,
別讓我的媳婦聽到。”
那晚到半夜的光景,
老江睡著了,從此下醒。
“啊我的好媽,您告我
下麵有人哭為什麼?”
“媳婦,那是小孩兒們
為牙疼哭得你煩心。”
“可是您得告我,我的媽,
誰在那兒釘板似的打?”
“媳婦,那是叫來的木工,
收拾那樓梯上的破縫。”
“那又是什麼,我的親娘,
是誰吹得那樣的淒涼?”
“兒呀,那是遊街的教士,
在我們門前,唱讚美詩。”
“那麼你說,我的婆婆,
我今天衣服該穿什麼?”
“藍的也好,兒呀,紅的也成,
可是我說穿黑,倒頂時新,”
可是我媽,您得明白說,
為什麼您掉眼淚直哭?”
“喔!事情要亮總得亮,
他死了,你知道——老江。”
“娘,那你關照做墳的,
做大些,放兩個人的;
咳,還得放大點兒尺寸,
反正這小孩兒也活不成。”“新 婚 與 舊 鬼”(譯)
“The Hour and the Chost”
新娘
郎呀,郎,抱著我
他要把我們拆散;
我怕這風狂如虎,
與這冷酷的暴烈的海:
看呀,那遠遠的山邊,
鬆林裏有火光炎炎;
那是為我點著的燈台。
新郎
你在我的懷裏,我愛,
誰敢來將你侵犯;
那是北極的星芒燦爛。
鬼
跟我來,負心的女,
回我們家去,回家去。
這是我的話,我的聲:
我曾經求你的愛,
你也曾答我的情,
來,我們的安樂窩已經落成……
快來同登大海的彼岸。
新娘
緊緊的摟住我,我的愛,
他責問我已往的盟約,
他抓我的手,扼我的腕,
郎呀,休讓他將我剽掠。
他要剜去你的心頭肉,
我抵抗他的強暴無法:
他指著那陰森的地獄,
我心怯他的恫嚇:——
呀,我擺不脫曾經的盟約!
新郎
偎著我,閉著你的眼:
就隻你與我,地與天,
放心,我愛,再沒有禍變。
鬼
偎著我,跟著我來,
我是你的保護與引導:
我不耐煩等著,快來,
我們的新床已經安好。
是呀,新的房與新的床,
長生不老,我是夫,你是妻,
樂園在眼前,隻要你的眼閉,
來呀,實現盟約的風光。
新娘
饒著我,再說一句話,
趁我的心血不曾冷,
趁我的意誌不曾敗,
趁我的呼吸不曾涼。
不要忘記我,我的郎,
我便負心,你不要無常,
留給我你的心,我的郎君,
永葆著情真與恩緣;
在寂寞的冷落的冬夜,
我的魂許再來臨,我的郎君。
新郎
定一定心,我愛,安你的神:
休教幻夢糾纏你的心靈:
那有什麼變與死,除了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