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有趣之處在於細節。
保大八年(公元950年)十月五日深夜,潭州攻城戰正式開始的前夜,有三個不同地方發生的小序曲不得不提。
一個是自然是發生在林楓船上的。林楓半夜裏被突然而猛烈的心悸所驚醒,頓時沒了睡意,喊醒了船上的大小兄弟,讓他們一起參謀參計劃破城後可能遇到的危險。大家大眼瞪小眼,現在形勢一片大好,會能有什麼樣的重大危機?
最小的段瑞見大家都不做聲,舉手說道:“大哥,如果你認為入城有危險,那我們呆在船上不進城不就行了?”
林楓搖搖頭,明確拒絕了這個建議:“我答應過保護城中富商的身家安全,現在看來明天潭州城必破,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將大唐黑龍旗送入城中,隻能第一時間衝入城中安排插旗了!”
大家再討論了一番,馬希萼、王逵等朗州漢族將領、部族軍、潭州守軍、潭州居民,這些人似乎都可能是致己方於死地的敵人,又都似乎可能性不太大。
林楓見大家越說越沒譜,實在討論不出什麼,自己作了決定:兩名益陽城中受傷較重的兄弟和李從謙、陳飛等五個孩子全部留守船上,自己和剩下的十三名兄弟結伴進城,沒有特殊情況絕不分開。
聽到這個安排,李從謙領著陳飛他們跳腳反對,被林楓狠狠訓了一頓,攆他們都去睡了。
這個小序曲發生在林楓的船上,又是悄悄地進行,自然沒有引起什麼影響,第二個序曲雖然同樣發生在船上,但那動靜可就大了。
回到戰船後不久,戰棹指揮使許可瓊緊急召集所有潭州戰棹指揮於子時軍議。
過不多久,七十六名戰棹船指揮乘坐著小船全部趕到了指揮船,所有人依照慣例卸下了身上的武器進入了船艙。這是許可瓊在水軍集合後就頒發的嚴令,名義上是為了防止大唐精銳突襲。
見人員到齊,許可瓊一揮手,兩排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艙門口跑進來,一左一右迅速分開,沿著船艙外圍排成了一個包圍圈,發著寒光的長槍統一朝向艙中所有人,本來已經顯得很擠的船艙更加擁擠,同時,一排排的弓箭從船艙窗戶伸了進來。見到了這個陣勢,好多戰棹指揮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
許可瓊站到了一張幾案上,疾聲說道:“當今楚王無道,暴虐無常,傷民無度,今有順天將軍馬希萼順應天意,欲為民除害,謀楚國長久之安寧,許某不忍見楚國百姓遭受苦難,決定順天成事。如果大家願意跟許某齊聚大義,立刻官升一級,祿升兩級;如果執迷不悟,那我們從此就是敵人了!”
本來,許可瓊在潭州水軍經營二十餘年,根基無比深厚,在場大多數戰棹指揮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這也是他與馬希萼討價還價的最大依仗。
許可瓊見現場無人出聲,滿意地點點頭,大聲說道:“凡是願意跟隨許某的,請立即蹲下!”
立刻,船中央間擠塞的人群基本上全蹲了下去,中間隻剩下三個人未蹲下,一個瘦瘦的年輕人急急說道:“請許使相三思,我等家眷皆在城中!”
許可瓊右手輕輕一指,周邊的士兵長槍一齊刺出,逼住了那名年輕人,十餘支箭同時射出,已經將那個人射成了刺蝟,頓時氣絕。緊靠著他站立著的一名戰棹指揮立刻跪了下去,叩頭求饒,聲明自己絕對願意終生追隨許大人。
許可瓊一指最後一名站立者,惱怒地問道:“沈可非,又是你,你真要與天下大道相逆不成?”
叫沈可非的戰棹指揮三十餘歲,是一名黑皮膚漢子。此前幾天,沈可非力主占優勢的潭州水軍率先發起進攻,找許可瓊進言過好幾次,被許可瓊以各種理由斥退了。到了後來,沈可非言語之下也少了平時的敬意,兩天前竟然質問許可瓊一味堅守卻不進攻“到底是何居心”,許可瓊早已經恨得牙根發癢了。
沈可非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怒道:“狗屁大道!賣主求榮,怕是為了你的榮華富貴吧?可惜了我楚國潭州百姓!我恨不……”
話未說完,惱怒的許可瓊已經將身上的佩劍甩了過來,釘在了沈可非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