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陸大榮被李瞎子的老婆一頭向懷中撞來,將銀灑了一地。瞎婆見了大錠銀子,喜出意外,丟開陸大榮便望銀子直撲。
大榮既舍不得銀子,又鬥不過瞎婆,沒奈何,在地下搶回了兩大錠銀子,打人叢中鑽出,飛跑的走了。這李瞎子老婆得了一百多銀子,也心滿意足回家去了。可憐陸大榮沒有送成禮,冤冤枉枉的去了一大宗銀子,雖然心疼,也沒法了。明日本官臨驗,少不得刑、招兩房及皂快、仵作又須點綴些使費。
那李瞎子逃出衙門,望西跑去,過了一條街,重複轉向東路,出了東門,望田家嘴一路而行,時刻提防後麵有人追來。
看前麵有座柳林,密密重重如圍牆一般,中間平坦,對麵有間半塌的草房。他想:"躲在這草房裏麵,必定妥當。"急急鑽進林子,三腳兩步向草房奔去。不想中間那塊平坦地是個糞窖,李瞎子哪裏知道?縱身跳上,隻聽"蹋"的一聲,全身都落在臭糞裏去了。這方知不好,趕緊用力掙紮。哪知不掙紮還好,越掙越往下落,隻得用兩手亂爬,弄得渾身是糞,又不敢高聲喊救。幸喜這窖並不甚大。爬了半天,居然爬到對麵,也顧不得臭穢,蜷曲在草房底下躲了。等到天黑,又冷又餓,又臭又怕,又是煙癮,實在難熬。心想:"要死在這裏,隻好喂了蛆,不如偷偷的進城,躲在家裏。料想半夜三更決沒人知道。"主意已定,便一步步的掙出柳林。幸喜這地方正是東南城角底下,轉到南麵有個缺口,便爬進城牆。
走到家,不敢打門,等了半天,他老婆出來登廁,他方才咳嗽了一聲。他老婆知他的聲音,將門開了。隻聞一陣臭味,一個鬼直撲進來,嚇一大跳,瞎子連忙搖手。他老婆定睛細看,才認得是他男人,隻見渾身臭糞,頭發內鑽滿了蛆蟲。連忙讓他進屋,把逃跑落窖之事訴說一遍。他老婆也將找陸大榮得銀之事告訴他。瞎子也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攏口,把一身臭糞都不覺了。他老婆趕著燒水給他洗浴。瞎子又找了個煙炮吞了。
正覺得滿身適意,忽聽大門碰得山響。原來白天那班頭著人望西趕沒有趕著。到他家搜了一遍又沒有見,知他躲在外邊,夜間必定回家,特派了兩個夥計留在他左近守候。方才見他回來,因知照了班頭,派了許多人,點了火把,守住了前後門捉他。
瞎子知道不好,也顧不了洗浴換衣服,仍帶了一身糞,望後麵矮牆跳出。正想伸開腳要走,不料快班王二麻子正在那裏等候,一把抓住,拉向衙門銷差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本圖地保在陸進財家預備屍場,搭蓋席棚,置辦棉花絲、棉油紙、燒酒、雄黃、米醋、木炭及一切應用的物件。值日差傳齊案內一幹人犯及鄰族幹證,齊到屍場伺候。李公用過早膳,換了衣服,吩咐廚房自備茶銚食盒,帶著張榮,點了一名招房,一名刑房,兩名皂役及門吏仵作,就命把李瞎子帶在馬後,一同出城,下鄉相驗。剛出城門,地保便到馬前請安,在前引道。李公並不用旗鑼傘扇,也不用轎夫,自己騎著馬,其餘吏役均步行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