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琨道:“你沒聽人說嗎:陸才如海,潘才如江。我二十四友個個有濟世之才。”

盧諶說:“你是說陸機吧。他不過是江南才子,我看你們可並稱‘南陸北劉’,正是兄弟四人。”

劉琨開心一笑,陸機陸雲兄弟,在江浙一帶大名鼎鼎,他和哥哥劉輿也是京都洛陽的佼佼者。可他心裏明白,與建安文學相比,還是差得太遠。“建安七子中,我首推子建的詩。你可知,他這篇《洛神賦》,不僅詞藻華麗,而且是美到極致,著實令我輩神往,我不知都讀過多少遍了。”

盧諶不解地問:“曹子建即使是才高八鬥,也難以如此細致地描寫洛神的容貌哇。”

劉琨道:“他是感慨甄妃的命運。甄妃貌美,傾國傾城,卻遭遇不幸,正是紅顏薄命啊。”

聽說二人正談得投機,忽而聽到有琴聲從河穀由遠而近地傳過來。劉琨伸頭一看,洛水中有一隻花船由上遊徐徐劃來,船頭有一女子彈奏。他驚訝地道:“你瞧,洛神果然從天而降。”

盧諶用手擋住他的眼睛:“姐夫,還沒看清人影,你的魂魄都給勾走啦。我有意見啦。我姐在家正給你縫衣裳哩。”

劉琨振振有詞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有什麼不對,你姐在我也會大膽地瞧上一眼。你聽,這琴聲多麼美妙。”他說著,便豎起兩耳,全神貫注的對著花船傾聽。這是一曲高山流水,清麗雅思,使得劉琨七竅大開,好似有一股清泉,幽幽地流淌到心田。那天花般散落的音色,悄然墜地,和他心靈深處最真實的那一部分接近。心音交融,合二為一。劉琨自幼喜愛音律,每每置身其中,都能從妙不可言的感覺中體會那種超凡脫俗的境界,思想在樂聲中沉浸,激情紛紛揚揚。

說話之間,花船漸近,原來船上有三個女子。一個紅衣少女,兩個穿藍色衣衫的姑娘。那紅衣少女專注彈奏,兩個姑娘侍在左右。那紅衣少女,靜如處子,美若天仙,絲絲琴音中幻化出無數個光環縈繞。

盧諶一拍巴掌,說:“哎,這不是石小姐嗎。”

劉琨也認出是石祟的女兒石若蘭,熱情地招手:“若蘭,巧遇哇。”

石若蘭見到劉琨,莞爾笑笑,輕聲道:“是劉公子,你好有雅趣哇。”她說著,讓花船靠岸。

劉琨迎了幾步,想接石若蘭下船上岸。他彬彬有禮地道:“石姑娘,我和子諒出來踏青,沒想到我們竟殊途同來。”

石若蘭站在船上,友好地道:“聽說你琴藝高超,我還沒親耳目睹呢。”

劉琨道:“那裏,方才聽了姑娘彈奏,我仿佛躺在洛河之上漂流,天上人間,美不勝言。真是佩服。”

石若蘭道:“我豈敢在你這個大才子麵前獻醜,不過是閑來自娛而已。”

劉琨道:“我也是好高騖遠,學而不精。如有機會,當向你請教才是。”

石若蘭道:“公子是世家,何必謙虛呢。”

劉琨道:“你別一口一個公子公子的,若蘭,你就叫我越石吧,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石若蘭笑笑:“對呀,我早就該叫你越石哥。”

劉琨高聲地道:“那你上來,我們切磋一下琴藝可好?”

石若蘭抱歉地說:“今天不成啊,母親派遣我去洛陽找爹爹回來,我們改日再見好嗎。”

劉琨問:“石祟兄怎麼啦?”

石若蘭撅嘴道:“既然我們是朋友,我就叫你越石哥了,你以後不準再和我爹爹稱兄道弟。”

劉琨不屑地笑笑:“我與你家父是文章二十四友,你不過是個小孩子嘛,我們怎能……”

石若蘭打斷他:“剛才還看你可親可愛的,沒想到你竟是這般地瞧不起人。”姑娘回頭對一名藍衣少女道:“小婉,我們走,不打攪劉大文豪了。”

劉琨見石若蘭說走就走,急著表白道:“小蘭,小蘭妹妹,我不是說說而已,幹嗎生氣呢。”

石若蘭佯裝惱怒,不搭理他。劉琨目視花船轉了頭,緩緩向前劃去。他癡癡的樣子,都進了石若蘭的眼中,姑娘心裏一陣竊喜。

石若蘭漸遠,在視野裏化作了紅紅的一團。她搖動著胳膊喊:“越石哥,後會有期。”

劉琨也高喊:“那我們水陸並進吧。”他目光對著遠去的小船延伸了好遠。

盧諶也感歎說:“不愧是第一大美女綠珠的女兒,朱唇皓齒,發髻裁雲,娉婷婀娜,楚楚動人。”

劉琨說:“未來的駙馬爺,你就不要枉自多情了。滎陽公主對你來講,才是如降芳澤。”

盧諶說:“姐夫,別說我了,趕緊找找你的魂還在不在。”

“嘿,你小子人小鬼大呀。”

兩人說笑嬉鬧著,踏上堤岸,暢遊一陣,方各自牽了馬,朝洛陽城方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