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道:“你想他哪敢呀。前兩回讓他沾點小便宜,那是您高風亮節,不跟小人一般見識。您想想呐,他一個外地來的暴發戶,再有錢也不能跟皇上的寶貝比高下呀。”

王愷撥弄著胡子,點頭嗯了一聲:“再等片刻,真的不來,我也不跟他計較,算他知難而退,識趣。”說完,便要帶領大夥兒去後花園裏賞花。

一些人正附和著,忽然家丁來報:“老爺,石將軍來了。”

“噢,”王愷一回頭,神經線都繃直了,口中卻念念有詞。“來得好來得好……”

話音未落,一個洪亮的嗓門兒傳了過來:“王將軍,帶了這麼多人迎接石某,我怎敢不來飲酒助興。啊,哈哈哈。”

來人約四十七八歲,身材矮小,腰粗似鼓,儼然一個皮球。寬臉盤,大耳,眉宇間飄蕩著強烈的英氣。他一句話未落,把樹上的鳥兒都驚飛了。

王愷原以為石祟會收斂一點,沒想到他霸氣更重。他忙叫下人去櫃子裏取寶貝,非要叫石祟輸得口服心服。心想:看你還狂到幾時。但王愷嘴上卻掛著笑容:“石將軍,老夫特意邀請你來一道賞寶。”

石祟放聲說:“王將軍,比來比去有啥意思,我們暢飲它幾大碗杜康酒不是更盡興。”

王愷道:“石將軍,少安毋躁。”

王愷手一揮,下人知意而去。眾人都不言語,心裏由不住猜來猜去,想東想西,有替石祟擔心的,有等著看熱鬧的。工夫不長,幾個侍女抬著一樣東西出來,放到大堂中間,王愷親自揭開帷布。隨著展開的那一瞬,幾乎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蹦出來。原來是一棵約二尺高的珊瑚樹,長得枝條勻稱,色澤粉紅鮮豔。怪不得王愷神秘兮兮的,真是件寶物哇,眾人都禁不住發出由衷地驚歎。

王愷笑了,開心地笑著,眼角的餘光不斷地掃著石祟。

隻有石崇一言不發,他到最後方圍著玉珊瑚轉了兩圈,微微一笑,道:“是個不錯的物件。”

孫秀哼哧一聲,對著石祟道:“‘就是個不錯的物件’呀,石將軍,這是難得一見的上方寶貝!價值連城!你懂嗎你。”

石祟聽了孫秀的話,嗤之以鼻,他很隨意地用手動了動玉樹,王愷的眉毛就緊張地豎起。忽然之間,石祟拿起鐵如意,朝著珊瑚樹猛地一砸,隻聽“克朗”一聲,好好的一株珊瑚被砸得粉碎。

石祟的舉動,連一點預兆都沒有,周圍的人們都大驚失色。王愷更是目瞪口呆,氣急敗壞地指著石崇說不出話來:“石祟,你……你這是幹什麼!”

石崇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嬉皮笑臉地說:“王將軍,你生什麼氣呀,不就是一棵玉樹嘛,我還您就是了。”

王愷又是痛心,又是氣憤,連聲說:“石祟,你大禍臨頭了。你知道嗎,這是皇帝賜予我家的,你犯下了欺君之罪!”

石祟仍舊滿不在乎地說:“好,好,我還你還不行嗎。”

王愷道:“你說得輕巧,你有嗎你。”他真是給氣瘋了。這株珊瑚是他在皇上那裏哭訴來的,他說自己在石祟麵前丟了麵子,其實就是皇上丟了麵子。皇上這才賜給他,好讓他在與石祟比富中勝出。如果將寶物毀壞,怎樣向皇上交代耶,這怎能不叫他惶惶然。

石祟道:“嘿嘿,有沒有你知道?啊,喝酒的工夫就辦了。”他小聲在隨從的家丁耳朵裏嘀咕了幾句,那家丁立刻應聲而去。

這時,王愷家籠罩在一片黑壓壓的氣氛中。門外的軍士持槍站了兩排,把前門後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劉琨一直給石祟使眼色,暗示他:石將軍,你還不快逃。見石祟鎮定自若,劉琨想,你玩得也太過火了,搞不好有殺身之禍。他仔細觀察四周,尋找著破綻,思忖一旦動起手來,好有個退路。劉琨兄弟與石祟同為二十四友,石祟年齡大,文武雙全,財富又出奇得多,在外邊常幹出點出格的事。但對二十四友中的一幫子文人雅士,卻是慷慨義氣,熱情有加,他的金穀園,成了二十四友抒發詩情的樂園。此時此刻,劉琨決計與他共進退。

正在僵持中,石祟的家丁回來了。他在石祟耳邊小聲道了句什麼,石祟的臉上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朗朗地道:“王將軍,各位朋友,房子裏地方太小,請到門外一瞧。”眾人雖說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但都你看我我看你地往外走。

劉琨到了門外一看,石祟的家丁站了幾十人,二十多個木箱子擺了一大排。石祟一揮手,二十幾個箱子全部打開。哇塞,每個木箱中都放著一棵珊瑚樹。這些珊瑚中,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大的竟比王愷的高出一倍。株株條幹挺秀,光彩奪目。至於像王愷家那樣的珊瑚,那就更多了。王愷等人都看得呆了。

石祟笑眯眯地道:“王將軍,你隨意挑一株吧。”

王愷已經是慚愧至極,嘴巴裏像是塞著棉花團,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石祟卻沒事似的道:“好,你們慢慢挑選,綠珠派小女親自來洛陽城叫我回金穀園,想必是有事,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