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衰與共 第八章(2 / 3)

“就讓鳴王把媚姬趕走吧。媚姬救過大王,大王不好意思開口要她離開。但……但鳴王才是最適合大王的。”烈兒哀求道,“大王不要看鳴王這些天都笑眯眯的,其實自從知道媚姬住進太後寢宮,鳴王心裏就不好受。他現在正病著,身體又弱,萬一鬱悶在心,恐怕更加難以醫治。”

烈兒一臉忠心耿耿,握著拳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容恬。

容恬暗喜烈兒已對鳳鳴死心塌地,居然會為鳳鳴打抱不平,臉上卻依舊黑沉,揚唇帶起一抹譏諷:“你怕我對媚姬有意?”

“烈兒不敢揣測大王心思。”烈兒把頭低下,偷偷朝上瞄容恬一眼,又大著膽子問,“大王如果對媚姬沒有意思,為什麼要她住進王宮?聽說她剛到西雷時是住在北徽別館的。”

容恬目光如電,看得烈兒頭皮發麻,才放軟聲音,微微笑道:“是太後想媚姬陪伴她,才請媚姬入宮。”

烈兒見容恬態度好轉,連忙打蛇隨棍上,求道:“大王發話要媚姬快走吧。西雷和鳴王都是大王的,她摻和什麼?爭大王的寵愛,這些事烈兒在永殷王宮見多了,不快點解決,後患無窮,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他這話正中容恬當前的煩惱。

容恬長歎一聲。

媚姬和他的情分由來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位天下第一美人對他情深意重,而且為他耽擱了數年青春,如果沒有鳳鳴的出現,他或者真會在將來娶媚姬為妃。

這次請媚姬到博間,再蒙媚姬相救,等於欠下媚姬一個天大的人情。而媚姬的心願,說到底,不過是想成為他的妃子中的一位。這樣的要求,確實不算過分。

容恬深知鳳鳴個性,也知道自己不會迎娶媚姬,在回到西雷後,好幾次隱約把這種意思傳達給媚姬。不料媚姬的執著遠遠出乎容恬意料,她即使不能讓容恬娶她為妃,也要以其他身分留在容恬身邊。

最頭疼的是,以媚姬的身分和對容恬的恩德,她不願意離開,誰也無法開口要她走。

鳳鳴和媚姬同在西雷王宮,這樣的問題遲早會遇到,不過沒想到鳳鳴會這麼快得到消息,不聲不響跑去太後寢宮。

一個溫柔賢德,對己有恩;一個精明敏感,情意正濃,兩人碰在一起,嚴重程度不亞於兩軍對陣。在容恬心中,實在不願傷害任何一個。

“大王……”烈兒哪裏知道容恬心中煩惱,隻擔心容恬會因為媚姬而令鳳鳴傷心,小心翼翼地瞅著容恬臉色。

容恬橫他一眼:“你給我在太子殿好好待著。下次再這麼胡鬧,看我怎麼罰你。”不知那邊情形如何,希望尚無大亂。鳳鳴和媚姬都不是好惹的人,爭鬥起來隻怕不好緩和。

最擔心的還是鳳鳴的身體,萬一氣急了,後果不堪設想。

他放開腳步,匆匆朝太後寢宮走去。

去到寢宮正門,剛要跨入門檻,一道人影剛巧從轉彎處出來,撞到容恬身上。

“哎喲!”人影一歪,似乎要向旁邊倒去,容恬眼疾手快扶住。

低頭一看,原來是秋月。

秋月看見容恬,驚叫一聲:“啊!是大王。”忙低頭行禮。

“鳳鳴呢?”

秋月一聽容恬口氣,明白容恬已經把鳳鳴的行蹤弄清楚了,暗怪烈兒太笨,乖巧地把手指朝裏一點,“鳴王在裏麵和天下第一美人比賽呢。”

容恬不解:“比賽?”

“嗯。”秋月吐吐舌頭,露出困惑的模樣,“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鳴王見到媚姬,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木頭一樣坐在媚姬麵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媚姬看。最奇怪的是那媚姬,也一個字不說,大眼睛盯著鳴王看。兩個人好像較上勁,比賽誰最晚動彈一樣。”

她這麼一說,容恬立即想起當初得到媚姬芳心的方法。鳳鳴這小家夥,居然依樣畫葫蘆再來一次,不由得失笑搖頭。

悄悄走入側室,一陣屬於媚姬特有的香味飄入鼻尖。紗幔一旁,早有兩三人暗中窺探觀戰,除了隨鳳鳴一道來的秋星,竟還有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太後?”連容恬都有點吃驚,輕輕喚了一聲。

太後連忙豎起食指放到嘴邊,示意容恬噤聲,招手要他過來,兩人同時從紗幔後探看。

室中安靜非常,流風輕動。兩個標致人兒,一個豔麗溫婉,國色天香,另一個玉麵紅唇,眉間英氣暗溢。兩人隔著一個小茶幾靜靜對坐,對視不動。

“多久了?”容恬低聲問。

太後微微笑道:“一個時辰了吧。”她雖已是太後,但保養得當,臉上仍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皺紋。轉頭看看自己長大成人,日漸英明威武的王兒,眼中掠過慈母之光,開口問:“大王希望誰贏?”

“誰贏都不好。”容恬薄薄的唇抿在一起,顯出帝王的威嚴,沉聲道,“這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想到早晚要麵對兩人並且下最後的決定,容恬心中暗歎一聲。若此刻鳳鳴要他立即攆走媚姬,為了鳳鳴的身體,也隻好當個忘恩負義的人了。但他心裏卻絕不願這樣對待為他犧牲許多的媚姬。

媚姬一個孤身女子,憑美貌和智慧征服天下男兒,胸襟器量都非常人可及,不該受這樣的傷害。

正當容恬沉思之際,室內無聲的比賽已經結束。

鳳鳴首先堅持不住,眨眨眼睛,呼出長長一口氣,端起桌上已涼的茶灌了兩口,歎道:“不比了。當年容恬怎麼用了這麼個笨辦法,居然還能堅持兩個時辰?我眼睛快瞪得抽筋了,看來沒有辦法打破容恬的記錄。”

媚姬噗嗤一聲笑起來,掩口道:“鳴王耐力驚人呢,能在媚姬注視下靜坐一個時辰的男人,並不多見。”她早聞鳳鳴大名,卻從來沒有和鳳鳴交談過。唯一遠遠看鳳鳴一眼那次,是在阿曼江的兩軍對陣中,當時容恬看似鎮定自如,威風凜凜,摟著她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僅僅從這一點,她已經知道鳳鳴在容恬心中的份量。

媚姬看鳳鳴昂頭喝下冷茶,容色俊美中多了一份難得的瀟灑氣質,暗忖一番,輕啟朱唇:“鳴王今日的來意,媚姬已經略知。”

“哦?”鳳鳴放下手中茶杯,秀氣而顏色深黑的眉毛朝上一挑,嘿嘿笑道,“夏管先生曾誇你玲瓏心肝,最知他人心事,那麼請問,我的來意是什麼?”

媚姬閃著異彩的眼睛盈盈轉動,含笑道:“自然是要媚姬離開西雷。”

“我為何要你離開西雷?”鳳鳴微笑著再問。

媚姬凝視鳳鳴,開口問道:“鳴王可知,自從媚姬住進太後寢宮,就再沒有見過大王一麵?”

鳳鳴臉色不變,淡笑看著媚姬,等她說下去。

“鳴王與大王的情意天下皆知,媚姬對大王的仰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要大王在我兩人中選擇其一,媚姬必然落敗。”媚姬唇邊帶上一絲苦澀,目光落在鳳鳴臉上,“鳴王是否要問,媚姬為何明知落敗,仍要厚顏留在這裏?”

鳳鳴搖頭:“不必問了。”想起自己當初隔江看到容恬摟著媚姬那瞬間的感覺,簡直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不由長歎一聲,吟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兩句確實是有感而發,並非有意炫耀。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媚姬變色道,“鳴王果然天下無雙,竟能說出這樣讓人感動的話。生死相隨,唉,若能生死相隨,那有多好。”這天下第一美人也歎了兩聲,對鳳鳴正容道:“鳴王聰慧過人,媚姬也不相瞞。媚姬聽聞大王曾得到太後允許,答應鳴王永不迎娶王後,並且頒布王令,臣子不得再提王後的事情。這是大王對鳴王的一片深愛之情,但大王如此英雄,沒有後人豈不可惜,鳴王怎麼忍心大王年老後無一個子孫?媚姬不敢奢求為後為妃,隻求可以留在大王身邊,為大王留下子嗣。媚姬對天發誓,絕不會與鳴王爭奪大王的寵愛,隻會默默在一旁服侍大王和鳴王。”

她身為天下第一美人,曆來為眾人追捧,不料對容恬竟情深不可自拔,甘願退守一旁不要名分,不但站在紗幔後的容恬等人吃了一驚,連鳳鳴的身子也震了震。

媚姬走到鳳鳴身後,提著裙腳,撲通一下跪倒,哀聲道:“素聞鳴王胸襟廣闊,是難得的奇男子,求鳴王讓媚姬留下吧。”

鳳鳴最害怕見女人眼淚,秋藍哭一哭他都尚且要抓耳撓腮,如今被媚姬如此一跪,更是手足無措,開始的鎮定從容跑得沒有影子,連忙把媚姬扶起來道:“你不要哭,我又不是西雷王,怎有資格決定你留下還是離開?”

媚姬臉頰上掛著兩滴晶瑩淚珠,更顯嬌美動人:“隻要鳴王開口,大王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讓媚姬離開的。”她這個倒是猜得一點不錯。

容恬暗忖:媚姬果然厲害,頂著救命恩人的帽子,又一副深情模樣,比一般隻會爭風吃醋的女人更難打發,隻怕鳳鳴敵不過她。本想立即進去解圍,又不禁起了看看鳳鳴本事的心思,對不斷打眼色的太後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表示等下再進去。

鳳鳴盯著媚姬哭得梨花帶雨的粉臉半晌,剛剛跑掉的鎮定又找回來一點:“不要哭了,我什麼時候說了要你離開?”他拉著媚姬坐下,斟酌片刻,開口道:“我這次來,其實是請你搬到太子殿去住。”

“什麼?”

“什麼?”

兩聲“什麼”同時響起,一聲出自媚姬,另一聲卻出自正在偷聽的秋月、秋星兩姐妹。這兩姐妹心意相同,聲音接近,同時叫出來,自然就二合為一,成了一聲“什麼”。

秋月、秋星從幔子後跳出來,兩張臉蛋都通紅,嘴巴都張得老大。

“鳴王,為什麼要這個女人搬到太子殿去?”秋月瞪著媚姬。

秋星喃喃道:“我可不會伺候她吃飯梳洗……”

“沒禮貌,我和媚姬說話你們居然敢偷聽?都出去。”鳳鳴吼她們兩句,壓根兒不知道幔子後偷聽的還有兩個大人物,轉頭對同樣一臉不敢相信的媚姬道:“我明白容恬現在很為難。一邊是我,一邊是你,換了我是容恬,也不知該怎麼選擇。”

秋月、秋星大叫起來:“大王當然選鳴王!我們都知道的!”

鳳鳴警告地瞅兩個大呼小叫的侍女一眼,讓她們自覺閉嘴,才站起來悠然踱了一圈,最後走到媚姬麵前,直視媚姬道:“我真心誠意請你留在太子殿,隻要容恬動心,我甘願退出。”

原本意料中的僵局轉機忽現,媚姬心中怦怦直跳,幽幽問道:“若大王不動心,鳴王是否提出要我離開?這樣,必須給媚姬一個期限。”

鳳鳴露出淡雅笑容:“我不是來談條件的。這是一個請求,答應與否,全在媚姬一念之間。”

媚姬訝道:“但這樣對鳴王沒有絲毫好處。我若在太子殿留一輩子,鳴王豈不難受?”

“愛人之心,難以分說。”鳳鳴歎氣,“你在容恬心目中分量其實不輕,對他又有救命之恩,如果要你帶著遺憾離開,這也將成為容恬心中永遠的遺憾。若是如此,我寧願冒險讓你留下,希望有一天,這種膠著的情況可以隨著心結的解開而結束。我的意思,媚姬明白麼?”

媚姬默然低頭,絕美的臉蛋露出思索神情,輕輕道:“我明白一點,卻有更多不明白的地方……”偷偷從下麵望鳳鳴一眼,眸中多了點深意。

秋月兩人早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把媚姬帶入太子殿,在她們看來簡直就比豺狼入室更可怕,嚷道:“不明白,我一點也不明白!”

裏麵暗潮洶湧,外麵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沒想到鳳鳴心思敏捷,區區一個邀請,不但顯示心胸,讓媚姬對他生出自愧不如的心魔,更能讓容恬對他更愛更敬,同時借用媚姬的例子,向天下表明鳴王並不畏懼任何女人的挑戰。

如此一石三鳥之計,才不愧為西雷大名鼎鼎的鳴王。

容恬轉頭,目光與太後微微一碰,都明白彼此心中讚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