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六抿緊了棉襖,悄悄摸去了後院,跳上了大樹。正房裏的燈火還沒有熄滅,單薄的人影映在窗子上,卻讓玄六覺得分外溫暖。
主子的眼光就是好,這麼好的姑娘,絕對不能放過啊。他們可是要打起精神,替主子照顧好了,萬一被不開眼的搶走了,不等主子懲罰,他們自己都要懊悔的活不成。
小米忙了半晚,想著明早要早起割菜,於是就拾掇了炕上的素色棉布,鋪了被褥,吹了燈睡下,想著外邊某處有那個人留下的人手在守護,她睡得又額外踏實…
夜裏,天上又飄起了雪花。不同於先前那場米粒碎雪,這一次終於變成了鵝毛大雪,飄飄搖搖從天空上落下來,分外悠閑又美麗的模樣。
放在往年,這就是貓冬的信號,眾人要藏了獵弓,儲備好柴火糧食,準備同野獸一般蟄伏了。
男人們聚一處烤火吹吹牛,女人們坐一起繡個鞋墊,打個絛子,貼補一下家用。
但今年這場大雪卻是讓全村分外歡喜,原因無它,雪越大,天越寒,各家種出的青菜才越金貴。
你家兩筐菠薐菜,他家兩筐小蔥,我家兩筐韭菜,不過是半個時辰就都割好了,草繩子把菜苗紮得整整齊齊,如同被檢閱的士兵一般,怎麼看怎麼招人喜歡。
陳掌櫃派了最穩妥的一個管事,外加笑嘻嘻的小刀和兩個後生,四個人趕了兩輛馬車,直接把菜筐裝進去,剩餘的空間還能裝兩個炭盆,免得路上把菜凍蔫了。
末了,馬車就在村人滿眼的期盼裏,走進了漫天風雪。
這一上午,村口的大樹下就沒斷了人。一向自詡穩重的老馮爺都吧嗒著銅煙袋鍋“順路”走過兩趟,惹得村人都是笑個不停。
好不容易盼到中午,有淘氣娃子們高聲大喊,“回來了,小刀哥回來了!”
整個老熊嶺都因為這句話炸翻了天,吃飯的扔了碗,燒火的扔了燒火棍,無論男女老少都是裹了棉襖出了家門。
小米家裏也在吃飯,聽得淘氣小子們瘋跑進來報信,小米就直接讓青花青玉趕緊撤了飯桌兒,換了茶水上來,至於點心,家裏常備著酥脆小麻花,各色小月餅,倒是比城裏點心鋪子賣的還好吃。
果然,不一會兒,老馮爺幾個長輩就到了。
小刀也被村人熱情的推進了陸家院子,許是他來路上趕的急,眉毛和鬢角還有初初冒出來的胡須上都掛了霜花,顯得有些狼狽。
但這卻不妨礙他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他解開後背的褡褳充著小米嚷道,“小米,賣菜的銀子拿回來了!”
小米趕緊揮手讓他進屋,笑著埋怨道,“就是心急也要坐馬車回來啊,騎馬也不怕把臉凍壞了,嬸子還指望你娶個俊俏嫂子呢。”
眾人都是哄笑起來,小刀也不在乎,揮手抹去臉上的霜花,又搶了一碗茶水喝了,這才指了桌子上的褡褳說道,“那些酒樓的掌櫃都是老狐狸,不知道在哪裏聽說咱們老熊嶺今年種菜多,死活不肯給去年的高價,但陳大伯太厲害了,居然說要把菜運到青州和豐州去,他們才急了,給了去年的八成價格。總共三十六筐菜,賣了七百二十八兩銀子。我沒要銀票,都是銀錁子,全在這裏!”
村人的眼睛隨著小刀的手指望向褡褳,火熱的幾乎要把褡褳燙出幾個窟窿。
老馮爺幹咳兩聲,笑道,“行了,別做這個丟人樣子,讓小米分銀子吧。”
眾人都是不好意思的笑起來,眼睛卻始終離開褡褳。
小米接過小刀從胸口又拿出的賬冊,一邊翻看一邊吩咐青玉,“去下一碗麵給小刀哥。”
劉嬸子在一邊聽了,心裏感激,她這個做娘的也是隻顧著看褡褳了,忘了兒子這個時候肯定還不曾吃午飯。
她趕緊隨了青玉出去,左右家家戶戶的菜筐都纏了寫著編號的布條,斤數錯不了,銀子糾錯不了,不會因為她不在就少給一文錢。
小刀笑嘻嘻攤開褡褳裏的銀錁子,小米念到一個村人的名字,他就交付了銀錢。
一村老少十八家,眨眼間就銀子分了個精光。
但屋子裏卻是詭異的沉默了下來,十兩的大銀錁子,幾乎比淘氣小子們的拳頭還大,每家都分了三隻,加上散碎銀子,家家戶戶都是三四十兩銀子。沉甸甸的放在手心,也壓在了心上,慢慢化成最狂熱的岩漿,燙的所有人都是鼻子發酸,嘴巴發幹…
“我不是在做夢吧?”
不知道誰輕輕問了一句,卻好像引線一樣點燃了整個屋子。
“哦,發財了,發財了!”
“嗚嗚,賣銀子了,終於賣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