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浩蕩 第七章
天灰蒙。
靜悄悄的宮殿,渺無人跡。屍體藏匿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血腥味若有若無的飄在半空,被冷風吹散。
數十道人影無聲上馬,所有人都用麵紗遮住容貌。
容恬道:“烈兒,到我懷裏來。”
烈兒跳上容恬馬匹,乖巧溫順地依入容恬懷裏。
“我們走。”容恬沉聲發令,數騎疾奔。
鳳鳴扯動韁繩,卻被容虎從旁攔住。
“我們走這邊。”
鳳鳴看著與容恬遠去截然不同的方向,愣了片刻,駭然道:“不!不行!”
容虎沉聲喝道:“這是王令,誰敢不遵?”不容分手,往鳳鳴乘坐的馬匹上猛抽一鞭,“跟我走!”
一夾馬肚,駿馬嘶叫一聲,放開四蹄。
“不!我不可以這樣做!”鳳鳴狂嘶一聲,便要勒轉馬匹。
容虎隨後趕上,策馬欺進,隔空伸手,竟狠狠一個耳光,打得鳳鳴眼冒金星。
容虎滿臉陰鷙,壓低的聲音裏藏著說不出的威嚴:“我奉大王之命,不管用什麼方法,帶你出宮,不得回頭。”
鳳鳴隻覺得頭頂霹靂連閃,魂魄離體似的說不出言語,五髒六腑仿佛已被容恬的忽然離去撕碎了似的。一道聲音在腦海裏反複回蕩:容恬要犧牲自己,容恬要犧牲自己!
“不……我不要聽他的!”鳳鳴喃喃搖頭。
“大王不用分心照顧鳴王,也許還有一線生機。鳴王如果跟隨過去,豈不惹大王分心?”容虎睜著黑漆漆的眼瞳,值此關鍵時刻,再不是往日謹慎小心的模樣,挺胸義正詞嚴,瞬間氣勢強大壓得人無法反抗:“我們走。”又是一鞭,擊在馬匹臀上。
勁風再起。
鳳鳴緊握韁繩,看兩邊銀樹飛速倒退,身不由己與容恬越離越遠。
王宮的守衛不知為何非常疏鬆,完全不像前些日子。鳳鳴迷惑間奔出不到半裏,忽聽見身後不知名處喊殺聲大起,知道容恬等已經與王宮守衛對上,心裏涼沁沁一片,忍不住回頭看去。
一股濃密的黑煙衝天而起。
鳳鳴震道:“軍務議廳?”
前方一隊守衛似乎正往軍務議廳趕去,匆匆從林中轉出來,猛然遇上兩騎。領頭的侍衛隊長見到麵紗,愕道:“國師?這麼早就出宮?”鳳鳴身形氣質都與鹿丹相近,而鹿丹是有在王宮裏蒙麵紗的習慣的。
容虎微微頜首,領著鳳鳴從路中間策馬通過。
剛要離開這隊人馬,那侍衛隊長似覺不妥,喝道:“等一下。”轉身向鳳鳴走來。
鳳鳴看他朝自己走來,手握緊韁繩,冷冷瞅他。
那侍衛隊長已離他隻有兩三步之遙,忽停下腳步,搖頭道:“你不……”
話音未落,容虎大喝一聲,抽刀便劈,血花過處,侍衛隊長身首分家,頭咕嚕咕嚕滾到地上。
容虎一刀得手,猛勒韁繩,朝鳳鳴狂吼:“往南跑!那有我們的人!”愕然的眾侍衛已經回過神,紅著眼睛直撲過來,容虎健腕一沉,刀氣直透敵人頸項,勒馬擋住道路,瞪著鳳鳴怒道:“你還不走?要被人全部殺絕嗎?”
鳳鳴心頭一震,已下定決心。默不作聲抽出無雙劍,砍翻兩個侵到自己範圍的侍衛,靜靜看容虎一眼,收劍回鞘奔馳而去。身後殺聲大作,冷風洌洌直衝進雙眸裏,眼中又澀又疼,卻流不下淚來。
容恬、烈兒、容虎……他們都在以命搏命。
不能讓他們失望。
“駕!”鳳鳴揮鞭,狠狠打在馬臀上。身後的黑色硝煙,漸漸籠罩王宮上空,籠罩剛剛出現光明的清晨。
疾風中,王宮南門已在望,鳳鳴瘋了般策騎奔來,四周一片死寂,渺無人煙,完全不似王宮禁地的感覺。心中微兆忽生,他猛然用盡全力,勒住韁繩,馬匹高聲嘶叫人立起來,在原地打個轉才不安地停下腳步。
越過麵前的空地就是王宮的一個出口,容恬安排好的接應應該就在那裏。鳳鳴盯著中間已有少數積雪融化露出一小塊一小塊大理石的大道,忽然拔出無雙劍,勒馬轉身,朝原路狂奔去。
身後城頭林間伏兵忽現,數百人拿著木棍急追出來。鹿丹也在人群中,蹙眉喝道:“快追!一定要給本國師把他活抓回來!”
殺聲,從東凡王宮四麵八方響徹天地。
2
容虎一人硬擋住那隊王宮侍衛,且戰且退,連劈十二名侍衛。他在馬上占了居高臨下的便宜,那駿馬別有靈性,騰挪跳躍伶俐非常。漸漸纏鬥移入林中,精心栽種的奇樹被刀鋒劈得不成模樣。
身後忽然竄上一人,容虎回身揮刀,再砍一刀,左側的敵人慘叫一聲,一條血淋淋的手臂飛上半空。附近傳來疾跑呼叫聲,容虎濃眉大皺,知道敵人的援兵到了,東凡王宮中敵兵隻會越來越多。他幼時被老容王選中,經受諸種痛苦訓練,暗中保護容恬,自然毅力過人,見敵人眾多,不但不懼,反而氣勢更強,手臂一沉,又挑中一名敵人。
身後風聲傳來,容虎急忙轉身,一杆長槍擦麵而過。胯下駿馬驟然慘嘶,敵兵太多,刀光劍影處,馬膝竟被侍衛用刀砍斷一截。容虎整個失去平衡,借勢跳躍在空中翻身落地,還未站起來,手中長刀橫掃一圈。
周圍慘叫連連,兩三名敵人向外倒去。
容虎喘息跳起,揮刀左衝,專攻敵人兵力弱處,竟讓他在重圍中殺出一道縫隙。眼角餘光瞥到左邊一點兵刃反射的亮光,看也不看,瞬間向左後方劈出一刀,慘叫聲起。行動稍滯,敵人已經重重包圍過來,容虎再挺身前衝,右胸忽然一陣涼涼的感覺,低頭一看,刃光和血光混成一片,紅得耀眼非常。
劇烈的痛楚,從撕裂的傷口處傳來。
容虎大喝一聲,一刀劈向偷襲得手的敵人。力道過大,刀卡在敵人的盔甲中,倉促間竟抽不出來。略一耽擱,後腰又挨一刀。容虎臉頰抽搐一下,當機立斷鬆開手上的刀,向後猛退,雄厚的背部撞開兩個不及揮刀的敵人,搶過一把長槍,霍霍兩槍,挑飛兩名衝上來的敵人。右肩忽然劇痛,又中一槍。
容虎悶哼一聲,腳尖簌起,踢飛一名敵人。順勢踏上身邊一座安放在林中的石像上占據一處居高臨下的地方,奮力舉起長槍,橫挑豎插,槍尖到處,慘叫聲起。
殺了片刻,已是強弩之末,右肩帶傷漸漸力乏,長槍驀然刺中一個敵人。敵人慘叫一聲,緊緊握著奪取自己性命的長槍向後倒去,容虎一時握不緊,竟讓長槍脫手而去。手上沒了兵刃,容虎心裏一陣發緊,眾侍衛精神大震,叫囂起來攻得更緊。
“殺啊!”
“活抓他!他殺了我們這麼多弟兄,讓他活著受罪!”
“活剝了他的皮當鼓麵!”
“上啊!上!”
容虎退開兩步,站得更高,令人眼花的刀劍直朝他逼來。他大喝一聲,從半空中直騰躍下,落地滾了兩滾,剛好掃倒兩名敵人,從靴邊拔出一把打磨得銳利無比的匕首,見人就紮。但強弩之末無法挽回大局,他雖驍勇,片刻之後已經添了不少傷口,鮮血滿身。
容虎怒目大睜,猛跳起來,一刀抹在最靠近的敵人脖子上,鮮血濺得一頭一臉,清秀的臉變得猙獰可怕,從兩把刺來的長槍中間不容發的避過,退到林邊,持著匕首挺胸喝道:“我乃西雷容虎,要當陪葬的就上來!”黑眸一寒,森光閃爍,一眾殺紅了眼的侍衛被他目光掃過,竟似掉進冰窟般渾身冷透,拿著刀劍不敢逼近。
千鈞一發間,忽有馬嘶傳入耳中,漫天劍氣撲麵而來。
“啊!”
“小心!啊啊!”幾名被突襲的侍衛倒跌出去。
容虎後領一緊,被人騰空扯起,放到馬上。馬匹嘶叫一聲,放開四蹄朝宮內黑煙最密處衝去。
侍衛們連忙呼喊著追趕。
容虎得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回頭一看,頓時眼眶欲裂,痛心道:“怎麼是你?”
鳳鳴混戰時也挨了兩處小傷,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持著無雙劍,對容虎苦笑道:“要教訓我的話,請不要打臉。我知道容恬和你的意思,但南門廣場上有大批伏兵,他們在我尾巴後麵追來了。”
容虎往後看去,果然追兵緊追不舍,色變道:“竟有埋伏?”
看服色應該是兩個係統的人彙合到一處了,銀色盔甲的是王宮侍衛,另一股白色盔甲大概是鹿丹的人馬。
鳳鳴此前心神大亂,現在到了絕境,反而安然,沉聲道:“若是無法逃出,那我定要死在容恬身邊。”目視容虎,唇角勾起一絲絕美笑意。
容虎看著身後數不盡的追兵,深知逃生無望,可憐西雷精銳今日要盡喪於此,心中又苦又澀,深深瞅鳳鳴一眼,默然點頭。
戰馬聞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發狂般地前衝,不一會已轉入大道盡頭。眼前的軍務議廳已成火海,到處煙塵滾滾,殺聲震天,容恬等人不知用了什麼古怪東西,點火之後竟造成這樣的濃煙。
到處都是刀光劍影,似乎容恬安排的另一股人馬也潛入宮內,大概上千人正與越來越多的東凡侍衛戰成一片。
鳳鳴遠眺,黑煙擋住視線,哪能找到容恬,他找了一會,索性大喝道:“容恬,你在哪?”數十名聽見呼喊的東凡侍衛向他殺來,被他在馬上劈倒幾個。
身後追兵這時候殺到,鳳鳴被夾在中間,左衝右突,殺得滿頭大汗,胯下駿馬中了一刀,嘶叫著前蹄驀然發軟,鳳鳴和容虎同時從馬上翻下。血腥戰場中,人人都狂性大發,鳳鳴和容虎背貼背,護住對方後翼。容虎稍微休息一會,雖然傷重卻仍勇不可擋,右手起肘撞到一名敵人胸口,順勢搶過一把劍,霍霍橫劈,又一名敵人橫飛出去
鳳鳴也不甘示弱,無雙劍放倒兩名敵人。他的劍法學自容恬,雖不能與容虎這等從小受到嚴格訓練的高手相比,但普通侍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兩人砍得筋疲力盡,眼看敵人越來越多,被殺隻是時間問題,被激起殺心,不再顧忌防守,任意施為,不一會便掛了多道傷痕。
鳳鳴揮劍,竭力高喊:“容恬!容恬,我回來了!鳳鳴回來了!”
卻忽然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透過重圍傳了過來:“住手!都給我住手!不許傷害鳴王!”原來鹿丹已經追至這裏。
眾人都是一愕。
“國師有令,不得傷害鳴王,要活抓!”
“住手!國師有令,全部住手!”
正圍住鳳鳴等拚命的侍衛們略愣了楞,被容虎瞅緊機會了結了兩個。侍衛們殺紅了眼,吼道:“我們是聽軍令司調遣的人,除了軍令司,誰也不能命令我們!兄弟們,殺了這兩個小賊!”
“大膽!你們放肆!”鹿丹在人群中怒吼,“給我阻止他們!”
“違抗王命者,殺!”
慘叫聲從外圍傳來,裏麵壓力頓時一輕,鳳鳴隻道容恬殺來了,抽空一瞥,目瞪口呆。竟是白色盔甲的鹿丹人馬對銀色盔甲的王宮侍衛大開殺戒。
兩方積怨早埋,爭端一觸即發,慘叫聲中,雙方混戰變成三方混戰。一般來說軍方係統人馬應該是最占優勢的,不知為何,現在軍務議廳遭變,守衛的侍衛人數卻不多,反而鹿丹似乎在今天把實力全部表現出來了,人數與軍方旗鼓相當。
容恬方人馬雖少,卻全部是萬中挑一的好手,而且個個悍不畏死。
東凡美麗的王宮被毀得不堪入目,三方打得如火如荼。
鳳鳴和容虎強行突破重圍,向燒成火海的軍務議廳一步步闖去。走到中途,鳳鳴腳步忽滯,渾身力氣像被抽空了似的,知道重病後忽然血戰,一直硬撐的身體終於不堪負荷,勉強劃了衝到麵前的敵人一劍,鳳鳴連退三四步,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