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非常有意地企劃好了一件事情，並且在腦海中非常精細地推演了由此可以延展出的各種可能的情況。那麼最大的可能是——這些都不會發生。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許多因常理和規律而必然發生的小概率事件，會偽裝成意外的樣子突然出現，橫亙在你所有的計劃之前。
一陣突然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邦媛和程仲之間的寂靜，她習慣性地去看自己的手機，卻發現程仲手中手機的屏幕在發光，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說道：“抱歉，我接個電話。”
她微笑：“您請便。”
“嗯，是……沒有，好的，我盡快過來。”程仲很快掛掉電話，他臉上並無任何不情願的容色，因為他對待自己的工作一向是虔誠而敬業的，所以甚至有一點兒急切要離開的樣子。
但他對周邦媛開口還是有些尷尬：“對不起，要食言了。醫院的事情……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沒事，病人最要緊的。”
“那……我下次請你吃飯，賠罪。”
邦媛一笑，應了，目送程仲離開。不過她並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從頭到尾，這位年輕的醫生都沒有向她索要聯係方式，何來下次呢？
她淡淡望著程仲離開的背影，他穿著裁剪合身的黑色西服，背影修長而挺拔，又因衣著顏色的緣故，有些肅穆。天空下起了小雨，也許他將車泊在了戶外停車場，她目送著程仲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裏。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這樣。我們一生會遇見很多人，而終於不過是這樣目送他們漸行漸遠消失的背影，並且不會再相遇。S城這樣大，能夠遇見第二次，已是難得的緣分。
她搖了搖頭，垂首有些無奈地笑了。這時，她才發現她已在酒店門口的大理石台階上從一頭踱到了另一頭，有些傻裏傻氣的。門童走上前來，彬彬有禮地詢問是否需要幫助取車，在得到否定的答複之後，又問是否需要叫車。
邦媛這才一愣……在二十四年的生命裏，她是真的一次也沒有打過車。
她甚至不知道怎麼攔下一輛出租車……她見過那些人站在馬路邊奮力揮舞手臂的樣子，就像剛從水裏浮上來帶鴨，急於甩掉羽毛上的水珠一樣……呆頭呆腦的。她也不知道在打車的時候究竟應該什麼時候付款。是在上車之後就付，還是下車時再付？是否需要支付小費給司機？這些事情……她一無所知。
不過在這個晚上，她毫無辦法，她不可能去打擾自己的朋友，並且事實上，她在S城也沒有除了肖夏之外的朋友。而肖夏方才的說辭半真半假，她實在不能去試探。而且若是肖夏知道方才那位她盡力創造機會的醫生，幾乎在她走後不久就立刻撇下了自己，不知肖夏會嘲笑她多久。
最後，邦媛還是讓門童給自己叫了一輛車，門童為她扶好車門，並且抄錄好出租車的車牌，還對她說了再見。
月上中天，平素清晰而明亮的城市在狹小的車窗裏一閃而過，高架上裝飾燈連成長龍，在一個個扭曲的樞紐中舞動。巨大的廣告牌孤單地佇立在黑暗中，出租車司機放著舒緩的夜間音樂廣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