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轉身把書放在一側的桌上，隨手拿起一本翻看，淡淡道：“我可以在這個圖書館借30本書，餘額還有20多本，你放心大膽地借便是了。”他們站在閱覽室的角落，這邊四周都沒有人，於是他們輕聲講話並且自認為不會破壞圖書館的安靜氛圍。
邦媛笑了笑，回應道：“我記得以前我們學校的教授，可以在學校圖書館無上限地借書。”
他淡淡翻著手裏的書，評價道：“當然，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在我們學校的圖書館借書且沒有限製。不過我想那個孩子不會喜歡看那些書，他也看不懂。至於你選的……我沒想到你會選這些書。《米德爾馬契》……也許現在的孩子並不喜歡看。”
邦媛撩起自己耳側的頭發，看著半靠在圖書館閱覽桌邊的程仲。她不得不承認，程仲穿上白大褂就是一副醫生的樣子，這毫無疑問。但他穿便服的時候，大多數打扮都使得他全身充滿了“學究氣”，至少非常像一個教授。她想，沒有一個自己誌願選擇文藝和曆史學類的女孩子不喜歡這種氣質，也許用“這種氣質的男人”這個詞組更加準確一些。
她一麵欣賞著程仲的優雅儀態和氣質，一麵用十分輕快的語氣對他的話作答：“你給出的要求是要讓這個男孩子了解英國的曆史和文化，我依照這個要求確定範圍。如果是個女孩子，我就會選簡奧斯汀了。也許這才更符合你對我所想選的書的想象。不過我認為這實在欠妥，畢竟很少有性取向為異性的男孩兒——我想這一種性取向在當今社會還是主流，會去選擇看愛情小說。至於你提到的這本，《米德爾馬契》，如果你讀過這本書你就會知道，這是迄今用英文寫就的最偉大的社會和心理學著作。大多數男孩子都會喜歡這個題材。請你別再質疑我了，‘Dr。Chen’。這可是我的專業領域。”說完，她側著臉對程仲俏皮一笑，程仲隻是平靜地注視著她，臉上浮起一個嘴角下牽的笑。
正當周邦媛以為程仲對自己的話語毫無反駁之力，準備放鬆下來以他這一刻的緘默慶祝自己言語上的勝利時，卻冷不丁聽到他疏淡而有些慵懶的聲音：“Forthegrowinggoodoftheworldispartlydependentonunhistoricacts；andthatthingsarenotsoillwithyouandmeastheymighthavebeen，ishalfowingtothenumberwholivedfaithfullyahiddenlife，andrestinunvisitedtombs。”
程仲闔上書，好整以暇地背出了這本書中的名句，聲腔是十分地道的牛津腔。在英國不同的地域、社會階層會用不同的口音說話，如果使用非自己階層的口音是一件會讓人笑話的事。如果別的中國人講一口字正腔圓的牛津腔，她一定會大笑不止並且立誓從此與這類過分裝腔作勢的人絕交。可是這個人是程仲，並且他的口音毫無痕跡，再配上這張臉，實在無法引起別人哪怕是一點點的討厭。
見邦媛仍有些愣愣的，看著她瞪大的眼睛感到有些好笑，程仲忍不住開口說：“我最喜歡這句話，曾經是我的座右銘……我是說，我讀過這本書。周小姐。”
他稱呼邦媛為周小姐，並不是以示疏離，而是對她方才Dr稱謂的調侃。她走過去，從書桌上拿起三冊書，就向出口走去，還不忘瞪了他一眼。程仲麵無表情，拿起桌上剩餘的其他書和她一起走出去。
走了幾步，他終於跟上邦媛，邦媛側著臉對他道：“牛津腔講的不錯嘛，少年。”
原本以為程仲不會作答，未曾想他挑了挑眉：“一會兒出去我和你解釋一下。”
程仲走到出口處的借閱櫃台，習慣性地從褲子口袋裏掏出短款錢包，拿出借書卡。邦媛看到一張紙從他的口袋裏飄了出來，見他在劃卡便隨手彎腰幫他揀起。這是一張很小的便簽紙，上麵用漂亮的行楷寫著大約十本英國名著的名字。邦媛不是有意去看的，而是這張紙並沒有折疊，一筆好字又實在太明顯了。
她把便簽紙放在手心，看著正在簽字的程仲，不動聲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