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晚年時,每逢酒宴,都讓歌女唱他的詞。有次,歌女先唱了他的《賀新郎》一詞: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隻今餘幾?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一樽搔首東窗裏,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接著,歌女又唱了他的《永遇樂》一詞: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歌女唱完了這兩首詞,辛棄疾向在座的客人們一一征求意見,客人們齊聲稱讚。當時,嶽飛的孫子嶽珂也在座。辛棄疾格外重視年輕人的意見,一再讓嶽珂說出自己的看法。嶽珂那是尚幼,所謂“童言無忌”,更主要的原因是被辛棄疾的誠意所感動,便直言不諱地說:“辛老的詞悲壯激烈,讀者沒有不歎服的。要說意見,那首《賀新郎》上半闋的‘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和下半闋的‘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是這首詞的警策所在,隻是二者的句法過於相近。第二首《永遇樂》氣魄之大、用意之深,都超過了前一首。隻是典故用得過多,不易使人讀懂,又是這首詞的不足之處。”辛棄疾聽了嶽珂的意見,欣喜非常,敬了嶽珂一杯酒,虛心地說:“公子正說中了我的要害。”

簡評:

嶽珂對那首《賀新郎》詞的意見,是僅就前後兩闋中個別句子的句法雷同而言的;對於《永遇樂》詞中使事用典過多的意見,則指出了辛棄疾詞中普遍存在的毛病。有人批評辛棄疾“掉書袋”,就是指此而言的。然而辛棄疾這位偉大的愛國詞人,能虛心向一個少年人求教,這種精神確是很可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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