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正是淳熙,卻沒有像之前被姚菁瑩碰到那樣對雅芙橫眉以對,隻是勾了勾發白甚至有些幹裂的雙唇,緩聲問道:“你就是大少奶奶從娘家帶來的丫鬟?”
雅芙低頭,平日與紅梅閑聊,也曾聽些關於淳熙的故事,趕上大節日各院一處聚餐也曾遇過,淳熙不可能不認得她,此刻明知故問叫她抓不住重點。
淳熙果然並不在乎她的回答,右手的食指橫到鼻下輕吸了兩下,“你心儀大少爺。”
說的似輕描淡寫,那般篤定的語氣卻激的雅芙身形一顫,便是這一細節看在眼裏,淳熙更加肯定了自己多日觀察的結果,她始終沒有放棄攪亂君家的念頭,女兒的離世更加堅固了這個執念,而雅芙,正是極好的一個切入點。
蒼白的麵容露出勝利的笑,淳熙伸手抓住雅芙的手腕,不管她慌亂掙紮,輕聲道:“天寒,這裏鮮有人路過,妹妹盡管不要顧忌。”
“淳熙姨娘!”掙開時雙頰已顯微紅,雅芙冷聲道:“奴婢不懂姨娘的意思,趕著到廚房去,莫怪失禮吧!”
淳熙望著她的背影冷哼,“裝什麼?我也是貼身丫鬟過來的,豈不知你的心思!”見雅芙腳步未聽,不由提高聲音叫道:“真就十分滿意現在的狀況,從沒想過改變麼?”
不出所料的,已走出一段距離的雅芙頓住步子,悄然折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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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臘八便近年關,人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好幾下裏忙活,越忙就越覺得活多,好像偷了快一年的懶,事情都堆在年尾了。
忙歸忙,個人臉上的喜慶也占了通年的最多,君府上下早早準備了果品、燈籠及春聯窗花一類的迎福,孩子們在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念著好看的新衣和好吃的點心,大人們隻巴著快把手頭的活計忙完,便抱著各自的想頭對新年翹首以盼。
隻可惜了普天同慶的節日,皇宮卻是最不好過的。蔚文軒的南巡並未能力挽邊疆之狂瀾,兵將們吃了敗仗,注定不能與家人分享那慶功的喜酒兼年夜飯了。
臘月十六是皇帝回宮的日子,整個君詈城的百姓像早商量好了似的,皇車所到之處盡是唏噓質疑。
君宇嵐獨自在屋內來回踱步,這些日子照例到宮中學習規矩,按時來回,路上卻越來越多地風聞“當今皇帝年幼,無能支撐我國社稷”、“當今皇帝枉信佞臣,誤了舉國百姓”等等一些,可稱大逆不道的言論。
真是可笑,蔚文軒在位多少年,隻因邊疆吃了幾次敗仗便被說成無能定為昏君,這是哪番道理?!君宇嵐這廂隻顧著替他不平,君宇澤這邊卻有更深層次的擔心:謠言幾是一夜之間驟起,各城百姓盡知當朝皇帝昏庸無道,民心難穩,這顯然是有心人縝密策劃,為以後鋪路的。
惴惴不安的君宇嵐找到洺澤苑,欲與姚菁瑩傾訴,後者晏晏相迎,“正沏好一壺茶,愁著沒人分享。”
“大嫂!”
君宇嵐急急開口,姚菁瑩伸手阻止,“須知那人是你今後的夫君,這般擔心便是莫大的不信任。”
君宇嵐狐疑,聽話音好像姚菁瑩在想她暗示什麼,隻是過於隱晦,再想細問姚菁瑩卻隻笑讓她喝茶。
不問世事紛爭,除夕夜隻踏著自己的腳步到了。天色將暗,遠處近處鞭炮聲四起,再黑些,煙火將墨空點綴的忽明忽暗,分明大好天氣卻給人一種電閃雷鳴,暴風驟雨即將來臨的錯覺。
君府的除夕宴在葉凝鳳的授意下辦的極是豐盛,一為彌補冬至夜潦草度過的遺憾,二為當天傍晚才匆匆回家的君明忠接風洗塵。
女眷們各換了華服,正聚在春陽苑聊著,聽的外麵炮仗聲震耳,片刻君明忠、君宇澤、君宇榮父子三人為祖先及神明送完香,陸續紅光滿麵地進了屋子。
幾人起身,按次序進了禮,葉凝鳳便朝君明忠乜了一眼,酸酸吩咐丫鬟,“快給大忙人上杯暖茶吧!”
君明忠知她故意挖苦,不以為意地笑笑,與眾人道:“今次過年沒趕回來給府上幫忙,辛苦你們了。”
眾人忙說應該的,隻有葉凝鳳還有些不滿,“您隻在外麵忙活就夠了,外麵的天離了你怕要塌下來。”
君明忠隻好單獨向她,作勢作了個揖,“再特地給夫人陪個不是,莫生氣了。”
“去!”葉凝鳳似嗔似羞地瞪了一眼,“安心叫晚輩們看我笑話不是?”
一頓飯吃的倒也熱鬧,隻因菜式繁多,見樣夾上一筷肚子便填飽了,最後隻象征性地端上幾盤餃子,鮮有人動。飯後擺好貢品,又按著當地的風俗分別遣人到五服以內的長輩們家裏請了新年好,兄弟妯娌們忙完自家便也提了大包小包的禮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