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數月未見,兩人倒都不覺得生分,相對坐著聊了一些,姚菁瑩注意到裹著大氅的葉玖愛身形照比從前更顯單薄,間或掩嘴咳嗽幾聲,像是染了風寒,因此說話時不忘朝火盆裏頻繁續炭。炭火燒的極旺,烤的二人周身發暖,雙頰都紅撲撲的。
大約嗓子不舒服,抑或烤火的緣故,葉玖愛耗了不少茶水,姚菁瑩一麵看著房裏的丫鬟給她添水,恍惚想起上次一別,她說的那些沒頭沒腦的話,不覺失笑,隨口道:“妹妹曾說不希望太快與我見麵,一晃卻又坐在這裏與我閑話,可見世事難料,不會總向著常人所希望的方向發展。”
後麵的感慨,似在說給葉玖愛聽,又似對自身經曆的一種總結,說完跟著歎了口氣,誰都不希望長樂公主進到君府,可誰有那個力量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呢!
葉玖愛聞言,表情不太明顯地滯了一滯,遞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了回去,沉吟片刻,低聲道:“表嫂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頓一頓,又道:“我說過,下次見麵也許會跟表嫂討些禮物。”
“呃?”
姚菁瑩啞然,隨即輕輕擊掌,很是不好意思地垂頭自責,“你看看,原應想到出了正月你們要過來探親的,我該提前準備才是……”
“沒要緊的。”葉玖愛咽下一口茶水,盯著杯子打斷,“我要討的禮物,表嫂本來就有的,怕隻怕舍不得送我。”
“嗯?”
姚菁瑩撓頭,越發的雲裏霧裏,未及接話,隻見葉玖愛牽唇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眯眼道:“表嫂有一支發簪,據說以青翊國極南處的千年雪山頂部的玄冰石為原材料,便是二表哥納淳熙小嫂為妾,設宴當日所佩戴的那支,妹妹自知珍貴,此刻不自量力地想要討來,表嫂若肯慷慨相授,便當做給妹妹補了一份見麵禮,妹妹自當準備豐厚的回禮。”
聽罷,姚菁瑩著實默了一會兒,思緒流轉間腦海中陸續閃過許多畫麵,細想那支簪子,打從君宇嵐手裏接過來至今,她隻佩戴過兩次:第一次見到蘇曉黎,他曾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支發簪,之後淳熙還以此為論據,想在葉凝鳳麵前證明蘇曉黎對於君家的一切發難都是因她而起,好在另一位證人上官靜怡沒做回應,葉凝鳳才沒仔細追究。
第二次是君宇榮婚宴當日,東方琪從她跟前經過,突然沒頭沒尾地跟她說,“以後你這簪子,能不戴就別戴”……
“如何?”
回神,抬眼迎上葉玖愛的眸子,但見她目光中有期待,又有一些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想想,輕輕擺了擺手,“妹妹稍坐,我這便與你取過來。”
說起來,那根簪子雖是君宇嵐所送,又貌似很珍貴的樣子,卻從未給她帶來任何好運,今日若非葉玖愛重新提起,她幾乎要把這茬兒有意無意地忘掉了。於是邊起身往裏屋走邊忍不住腹誹:一支平淡無奇的簪子而已,真不知為何有那麼多人對它感興趣,轉送出去也好,順便把我的黴運統統帶走。
“表嫂都不想知道那支簪子的來曆麼?”
因為內心正醞釀著比較不道德的想法,就這麼被突然開口的葉玖愛嚇了一跳,姚菁瑩慕地站定,幾乎是本能地驚愕道:“什麼來曆?!”
“就是,它原來的主人。”
葉玖愛細聲細氣地回答,姚菁瑩對這種故意賣關子的行為很是鄙視,然而無可否認,她那顆活躍度本來就很高的好奇心被充分調度起來了,忍下微微的懊惱問道:“是宇嵐妹妹送我的,難道在她之前,那簪子還有別的主人?”
“蘇、曉、媚。”
葉玖愛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吐出蘇家姐姐的名字來,然後眉梢微挑,似在饒有興致地靜觀姚菁瑩的反應。
姚菁瑩卻很令人失望,她聽了那三個字,隻是稍稍愣了一下,表情都沒怎麼變化就挪步進了裏屋。若非自信眼裏極好,葉玖愛幾乎要懷疑自己所見的一切是否幻象了,眼看姚菁瑩的身影被門板隱去,一時站在那裏,心底竟隱隱生出了些進退失據的慌亂。
一扇門,隔著兩個世界。
姚菁瑩從首飾堆裏翻出那根簪子,卻並未急著送給葉玖愛,而是走過去打開窗戶,斜倚著窗台,迎著從屋外投進來的縷縷陽光仔細把玩起來。
也許夏天不曾注意過,又或眼下是冬天的原因,那簪子握在手中,竟有絲絲涼意滲進肌膚,握了一會兒仍是如此,好像永遠暖不熱一樣。
“玄冰石?”
姚菁瑩笑聲嘀咕了句,眼底突然閃過幾絲情緒,想起什麼似的,快步走到床邊,打開床頭櫃看了一眼,勾了勾唇便又重新關上。須臾,朝著臥房的門口叫道:“妹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