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文軒甫一進屋,雙目便直直盯住蔚儒楓,仿若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寂靜的空間裏,就隻剩下他,在與被他從小就視為至親、當成榜樣的九叔靜靜對峙著。
時間已然模糊,誰也無法確定到底過了多久,蔚文軒終於顫抖著聲音,一字一頓地問,“為什麼?”
與其說他在向蔚儒楓發問,還不如說是在自我發泄,要將內心所有的悲憤和委屈統統發泄出來,周身的空氣才不會顯得那麼冰冷,那麼讓人窒息。
他就是不懂,蔚儒楓是他最信任的九叔,在他整個成長曆程當中,兼任了良師、益友這兩個可說最重要的角色,朝堂上他可以不顧諸臣質疑,對蔚儒楓百般包庇,私下裏更是沒半分皇帝的架子,完全以一個晚輩的身份與之相處。所以蔚文軒一直以為,誰都可以背叛,唯獨蔚儒楓,他不可以。
“嗬!”蔚儒楓輕哼一聲,盯了蔚文軒良久,方帶著二分不屑、三分自嘲、五分痛心地道:“為什麼?你應知道的。”
“我不知道!”蔚文軒再難控製情緒,失聲大吼,“萬裏河山,你若想要,隻須張口我便拱手,又何必以如此決裂、如此極端的方式,來傷害你我之間的叔侄感情!”
“太遲了。”
蔚儒楓緩緩吐出三個字來,緊接著朝兩旁待命的屬下使了個眼色,十幾名死忠一擁而上,瞬時圍成一個封閉的圈子,困住了蔚文軒,也困住了昔日一切的叔侄情誼,在二人之間劃出了一道無從填補的鴻溝。
蔚文軒見此,知今日一場血戰無可避免,正欲擊掌召進候在外屋的親兵,卻一晃眼間,但見蔚儒楓身子微側,伸手便扼住了姚菁瑩的咽喉。
姚菁瑩頓覺呼吸不暢,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原本掛著幾絲玩世不恭的笑意,一旁圍觀的君宇澤不覺動容,探身要去搭救,卻被蔚文軒的一個眼色給止住了。蔚文軒已從姚菁瑩微變的臉色,以及手上的動作變化中看出一些玄機。
隻是輕輕一擲,伴著與空氣之間無比劇烈的摩擦,手中發簪直奔火盆而去,局勢在一眾人的呆若木雞當中,瞬息逆轉。
蔚儒楓顯然沒想過姚菁瑩真會兌現剛剛的威脅,隻因蔚文軒的出現讓他措手不及,本是急中生智地挾她作為人質,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了一身冷汗。滿腔的鬱憤都來不及發泄,幾乎是本能地鬆開了姚菁瑩,合身向著發簪飛出的方向撲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姚菁瑩撐著癱軟的身體踉蹌奔出數步,撲到君宇澤懷裏,不可控地瑟瑟發抖。
蔚文軒則抓住十幾名九王黨愣神的空擋,輕而易舉地卸掉了其二人的武器。候在外屋的親兵接到信號後蜂擁而入,立即與九王黨展開了激烈廝殺。
一時人影憧憧,器物的碎片伴著喊殺聲、慘叫聲毫無規律地亂飛,君宇澤卻完全沒看見一般,隻是讓姚菁瑩靠在自己胸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沒事了,沒事。”
再觀場上形勢,蔚文軒的親兵雖占數量優勢,卻因身處治世,極少有這般動武的機會,平日又缺乏針對性的訓練,優勢竟不比專為這場戰役而存在的九王府死忠明顯多少。
打鬥漸進白熱化,但聽“嘶”的一聲,女子隱忍的低叫凝固了雙方的酣戰。
原來發簪飛出之際,葉玖賢眼疾手快,箭步衝過去踢翻了火盆,未燃盡的炭火崩了一地,恰有一塊落到葉玖愛的腳麵上。本在昏迷當中的葉玖愛被燙醒,睜眼看見這樣一幅場麵,心下已經了然,今日這場爭鬥雖說無可避免,卻終因自己被弟弟葉玖賢欺騙,才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一回導火索。
暗暗悔恨之際,再看君宇澤與姚菁瑩二人,更是心涼了大半。彎腰拾起因受盆架阻礙,中途變換了方向而落到自己腳下的發簪,像著了魔,對準心髒的位置全力刺了下去……
汩汩鮮血從傷口處流出,融化了玄冰石打造的發簪,竟由殷紅變成了深藍。親兵與九王黨見了無不驚訝過度,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廝殺,甚至忘了收回打鬥時擺出的造型,就這樣千姿百態地立在原地,揣著無以言表的心緒看深藍漸漸擴散,在葉玖愛淡薄的身子旁邊開出一朵詭異的妖姬。
“姐!”葉玖賢最先反應過來,悲痛欲絕地撲上去大哭。
君宇澤懷裏,情緒才剛剛有些恢複的姚菁瑩,隻覺胸口發悶,忍不住痛哭失聲。
蔚儒楓則因撲救發簪時動作過猛,撲空倒地後又看見如此觸目驚心的景象,直望著那片深藍忘了起身,終年麵無表情的他,此刻卻不可控地抽動著嘴角,拳頭狠狠砸地,說不上是悔恨還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