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印象很深刻(1 / 3)

夜間和拂曉,當係留氣球上還觀察不清地麵上情況的時候,野戰廚房的炊事兵們就竭力設法悄悄地來到步兵陣地附近。他們在一個掩蔽體後麵分配著熱的食物熬得很濃的肉片豆湯、青灰色的麥粥或是黃豌豆,這種熱食士兵們已經有好久沒有吃到了。他們先把食物倒在保暖的錫壺裏,然後由取食物的士兵們彎著腰跑過最後的一段路,帶回本戰壕裏去。這全部過程都很危險。士兵喝熱湯,可以增強戰鬥力。但是,因為破壞或挫折,敵軍的士氣,也成了“文明人”的作戰手段,所以埋伏在前線陣地上的炮兵,就時刻窺伺著射擊敵人野戰廚房的機會。雖然他們有時也沒有結果,但這樣的情況畢竟很少,他們的伏擊經常使敵軍的戰地廚房遭受不可避免的損失。

拂曉六點半左右,地麵上的蒸汽早已變成秋季的晨霧,不久就消散了。這時,法軍從貝累維累發現了上尉尼格爾先生的雜役兵正在忙碌著。法軍早就知道:德國人正在增強後衛陣地,他們把推測的這些據點的配置情況標在軍廂地圖上。因為幾個星期以來,法軍就在籌劃發動一次攻擊,想收回多阿烏山和渥要塞。他們為了準備攻擊而節省彈藥,整修進軍道路,以備野戰炮隊向前推進。德軍前線陣地的構築工事雖然有很多優點,但是缺乏機動性。法軍的炮兵,尤其是要塞炮兵,與步兵觀測手之間的聯絡比德軍好多了:法軍各部隊之間在短時間內就可以取得聯係,而且比較靈活巧妙。法軍發現了尼格爾上尉的雜役兵並斷定是戰地廚房,幾分鍾以後,榴霰彈就射到這一帶地方爆炸了,轟擊著雜役兵,空中響聲隆隆,煙霧彌漫,雜役兵們驚惶失措,四處亂竄。這次總共隻有八個人受傷,這是因為法軍估計錯誤,他們似乎認為前邊那片從多阿烏山向南伸展的廣闊的窪地是德軍取飯士兵必經之路,因而很快地把火力轉向那裏。但是中隊八點鍾沒回來,直到九點半鍾才回到要塞,這一個半鍾頭的工夫使尼格爾上尉等得很焦躁。尼格爾對法依克持想出了利用軍郵站和附件信等辦法扭轉了這個案件感到很滿意,心裏很高興。現在,他可以平心靜氣地等待著,任憑這位克羅辛少尉先生處置了。甚至他的頭兩個中隊到這裏來,使他的工作增多,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弄得他手忙腳亂,他都忍受了。多阿烏山眼下到處都有人滿之患。他的巴伐利亞人部下再不能抱怨了,因為遭受同樣命運的雜役兵大隊越來越多了。索姆河畔之戰不僅使從馬斯河東岸扇形地帶的主要據點一炮台有一半遭到破壞,而且戰鬥非常可怕,它毀滅了全部步兵部隊,誰也不知道究竟犧牲了多少人。被毀滅掉的這些步兵要由雜役兵和民軍來補充。這些事聽起來似乎很奇怪,既然是這樣,那麼還讓雜役兵留在這裏幹什麼呢?但是尼格爾知道,他們留在這裏應該幹什麼,要代替後方陣地的步兵團修築增強的陣地,代替步兵團幹那些沉重的炮,但少尉先生還是去了,而且為了要抄路,他斜穿過遍地是炮彈破片的內場地。少尉先生是很容易遭遇不幸的!上尉說我們算是永遠脫離不了這種危險境地了,接著又補充:“讓書記室打聽一下,哪裏可以找一位天主教的戰地神甫,在這最危險的關頭,必須讓弟兄們在精神上得到安慰。”

迪林格聽了這話,臉上露出愉快的神色說,書記室馬上就可以著手辦這件事。實際上,駐紮在這個地段上的是一個信奉新教的薩克森師。不過要多費一些心,還是可以找到一個天主教神甫的。“好,迪林格,”上尉說,“你們辦好這件事,馬上就報告我。”雜役兵貝爾廷知道巴伐利亞人這些傷亡情況以後,他的曬得發黑的臉都嚇得發白了,因為他心裏在惦念著克羅辛少尉。

現在已是九月,前線的這個地段還從來沒有像這樣平靜過,德軍沒有發動攻勢的原因是十分明顯的,但是法軍也按兵不動,這就叫人捉摸不透了。現在正是迷人的九月天,在六十公尺寬的一片荒無人跡的原始森林中,黃色的小落葉在明媚的陽光裏飛舞著,夜已經比較長了,正好玩玩紙牌。現在兩個安閑的巴登人在小站房的電話機旁跟貝爾廷換了班。自從貝爾廷在這片小森林裏發現一隻野灰貓以後,施威津根公園的看門人弗利德裏赫,斯持魯姆符常常在中午帶著步槍出去,想打一隻野貓,剝下皮來醫治自己的風濕症。他每次回來的時候總是嘟嘟囔囔地說:“他媽的,這些東西一會兒也不停,貓皮沒弄到手,倒白糟蹋了兩顆子彈,這些可惡的野貓,它們老也不呆在一個地方。”山穀後邊有一塊地方,堆滿了長短不齊的木板,雨季快來了。建築議隊和它們的工兵正在準備把輕便鐵道墊高一些。

幾乎每天早晨或傍晚,天色發晤的時候,貝爾廷都要到野戰榴彈炮陣地去給自己和夥伴們打聽郵件。

“夥計,你年輕腿快,”兩個巴登人說,“在野地跑跑倒挺有意思。”

貝爾廷也的確高興這樣做,因為他生性喜歡冒險,而且又在那裏找到了一個同鄉,臨時的知己——炮兵指揮官保爾·商茨少尉。這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保爾·商茨少尉由別的學校來到貝爾廷讀書的那個學校裏,以外校生的資格跟貝爾廷在一個教生參加過畢業考試。當時商茨的父親在一個俄國和波蘭合營的煤礦當監工,保爾·商茨就是從那個煤礦來到貝爾廷的學校的。在這次重逢之後,商茨少尉再也不覺得那樣寂寞了。這個個子很高,長著金黃色頭發和藍眼睛的人,在貝爾廷第二次訪問他要離開的時候,就要求貝爾廷不要忙,跟他下盤棋再走。他的態度很坦率,很招人喜歡。他們坐在戰壕的入口處,中間放一隻箱子,一邊舒適地挪動著黑白棋子,一邊相互聊著過去和現在的事情,他們談到一九一七年初一定會和平。從他們的閑聊中,貝爾廷知道了輕野戰榴彈炮的秘密,它的瞄準器。射程和最大效力。商茨少尉的衣服很整潔,臉刮得很光,皮膚滑嫩,浮現出年輕人的天真笑容。他告訴貝爾廷說,他的部下很放肆,一半是由於習慣,一半是由於大家都在這裏呆膩了,對這種汙穢生活都厭倦極了。這些該死的波蘭佬,因為怕弄髒炮身還要擦,就不肯用消火器來消滅射擊時的炮焰,他們為了防止扳機在這裏生鏽(實際上到處岩石都在流著水),就把馬槍都留在營房裏。商茨少尉甚至沒有保持規定數目的葡萄彈——一種大炮近戰用的大型霰彈。“在這裏哪裏還用得著葡萄彈呢!反正法國佬衝擊不到這裏來,我們已經提防著他們這一招了!可是榴霰彈和榴彈倒不妨多貯備些。”因此,那後麵綠色亞麻布下麵堆著的名義上是葡萄彈,實際是三百發榴霰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