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許曉晴以後,我沒有急著回去。我在T城又耽擱了兩天。我總是害怕我在徹底離開她時會發瘋。這些天來,這種幻覺一直令我感到恐懼和陌生。在別人看來,我的這種擔憂毫無道理,還有許多該瘋的人沒有瘋。譬如我所知道的一個同事的同居女友,她從西安辭了工作來到這兒和她的男友同住。結果她發現他有了新歡。這個女孩子我也認識,長得算得上漂亮。我不能肯定他們在那時已經上過床,但這個外地來的女人是這樣想了。她有一天對著她的男友指出這點。看得出她的憤怒。
她那一天被她的男友破口大罵。那幾乎是她來到這個陌生地方時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她的臉色憋得青紫。我似乎害怕她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但是沒有。她流著淚說,我算是看透了。我覺得她的理智和後來的舉止簡直令我驚奇。
總而言之,她是采取別的法子報複了他。但受傷的還是她自己。但她確實是挺過去了。後來有一天我仍舊看見她時覺得她高高興興。
所以我實在有些過於庸人自擾了。有多少日子,我已經沒有這樣的焦慮和衝動。我把自己弄到一個難以控製的魔幻裏去。
回到老家時正是臘月的中部。正在忙碌家務的母親看見我回來時愣了一下,不是說好年底才回的嗎?
開始我以為還是老樣子。因為放置在我那間屋裏的擺設都沒有變。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媽?”是在兩天後,憋了一肚子疑問的母親不放心了。她不知道我失戀的事。我在連續兩天的上網中把這事情給忘了。
我在大量的空虛時光中製造的一些文字垃圾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我對著他們說起愛情時許多人嗤之以鼻。我想,幸好我還是一個正常人。我把我的小說起了一個鮮豔曖昧的名字:《花間詞話》。我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成了一個借口。我在無所事事的2003年遇上了那麼令我揪心的女孩兒。我在同她分離的時光裏使勁忍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接受沒有她的日子。
我們似乎好長時間沒有聯係了。我把她的照片藏起來。我不能夠使自己日日看見。母親有一天問起這個時說我的神色告訴了她我又錯了一次。
肯定是你不對。她大聲對我說。我能看出這個女孩子是什麼樣子的人。你是不是做錯什麼事得罪這孩子了?
這是母親第一次在這種事情上指責我。她說,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嗎?
而我不正是因為知道母親比我更在乎這些蓄意隱瞞她,哪怕我知道我要使她更加不高興。我不能告訴她這個女孩子事實上心裏在想著別的什麼。我不能讓她知道我是又失戀了一次。她對我說的那些都是拒絕一個人時的經典謊言。我已經被自己心裏那種猜測弄得失去了準頭。我不知道下一步我該何去何從。我心裏頭那種壓力告訴我又到了生命的一個臨界點上。
我曾經想著效仿某些人的做法,到北京去或者幹脆隱居在家寫一段時間的東西。我覺得自己的心裏被一些迷惑糾纏,我渴望解脫這些更甚於製造一次完整的愛情。我是覺得自己心裏的病開始發作。
我已經厭煩了日複一日的枯板瑣碎的工作。我在媒體工作了兩年。最近我心裏那種新的渴望又在上升。兩年以前,我是在這樣的時候離開家鄉流浪在外。
是我先提出了我會在家裏待一些日子,我告訴母親要把手頭的東西寫完。她說,你還是老樣子。看起來她傷心透頂。她已經不能容忍我毫無預計的前程。你知道我的,我現在最想看到的是,你給我領個媳婦回來。你瞧瞧,像你這麼大的孩子還有幾個是單身?
在母親慢慢地接受了我的現實,而且我幾乎用冷戰來使她感到傷心的時候,我心中的痛已經變成了一種麻木。我更加強烈地想起許曉晴來。她的麵影像是刻在我的腦海中一樣。我有時走出家門時居然發現她的身影。我覺得她出現在那裏是那麼恰如其分。我心裏想著這事,如果我們的機緣合適,這一年是那麼好。我心裏又被那種幸福的憧憬籠罩了。
在我們分開以後,一次次的分開以後,我還是一直沒有辦法使她離開我的記憶存儲,我甚至不能使我自然地看她。隻是有時我可以把她笑的樣子當作一個秘密在心裏反複咀嚼。我用這個代替了和她聯係。
我們之間的情感愈發走向一個奇怪的波段。我在那一天感到她似乎離開我很久了的時候是在我們分別十天後。我想起她來,事無巨細。我正在把我的書稿整理來著。她的照片就那樣從一部厚書的中部滑落。她似乎在用笑容告訴我她要離開T城的事。
這已經不是秘密。我心裏的那種決斷全然沒用。
母親看見我的神色不對。她說,你這幾天像是病了。
我覺得自己陷入了那種四麵埋伏之中。雖然想到了世事如茶,但那種深切的迷失還是使我窒息。
那不知道的事情越來越模糊。我已經走進了一個情感胡同中。
§§第十二章 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