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透窗紗,在地上滲出一片淡淡的白。
眼看半個時辰過去,她卻始終尋不著柳宜的印章所在。時間緊迫,菱兮正急得發慌,冷不防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響動,她霍然回頭,隻見那木門輕輕磕著門檻,一縷月光恍若無形的手,將屋中的靜謐驟然打亂。
匆忙奔至門邊,左右環顧,黑暗的走廊空蕩蕩的,唯有風聲纏繞。
——是錯覺麼?
她緊緊咬唇,心中的忐忑幾乎讓她站不穩。
——好吧,再找一炷香的功夫,若實在尋不得也隻能……
“咦?”視線無意掃過桌子,在觸及一物之後猛然停下,她三步並作兩步,將那一枚碧玉雕琢的小東西拿起,對著月光看,隻見底部泛著鮮豔的殷紅。
菱兮往掌中一按,頓時印出“柳宜”篆字。
——竟然桌上?!可是,方才她怎會沒有發現?
來不及多想,先離開這裏才是上策。
——————————————————————————————————
不知為何,待到預期的第二日正午才見柳老爺回來。
馬車到了府邸門口,匆匆忙忙停了片刻又離開,似是還有別的要事處理。於是柳槿嫣做主,令柳府中人好生準備晚膳,權當替老爺洗塵,提前一個時辰讓送了信讓各人準時出席。
傅尚還擔憂柳老爺是否會回來用膳,柳宜卻是極為肯定地點了點頭,笑道爹爹定會到場。果然,在暮色四合之時,柳老爺消失了一下午的馬車再次出現在門口。
“爹爹!”柳槿嫣早已等在門前,見小廝掀開車簾,便歡呼著奔上上去,不想衝至馬車門前卻望見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個年輕的女子,一身深紫色蘭花紋樣白底的曲裾長裙,發髻盤得一絲不亂,耳畔珠釵搖曳,極為華貴。而她的麵容也是罕見的漂亮,眉眼精致,眼角微微上挑,明明是極為嫵媚的感覺,然而落在她麵上卻憑空多了一份高貴。
她掀開車簾,蹙眉望著忽然衝上前的柳槿嫣,似是有些不滿。
“槿嫣。”熟悉的男聲,隻見柳老爺慢一步從車上走下,慈愛地拍了拍柳槿嫣的肩膀,“你特意在此等我?”
“爹爹,槿嫣很是牽掛您。”眾人麵前的柳槿嫣還是端莊溫柔的模樣,輕攏著袖子,微微露齒笑道,“這位姑娘是……”
“硯兒是爹好友的女兒,此回隨爹來金陵小住些時日。”柳老爺笑道,身旁的美貌女子微微屈膝行了個禮。
“想必這位便是三小姐了,果然聰慧賢淑。”那美貌女子玉齒輕啟,笑容竟將陽光也襯得淡了,“三小姐喚我雲硯即可,此次登門,真是極為突兀,還望三小姐不要怪罪。”
“哪裏的話,雲姐姐不要嫌棄柳府粗茶淡飯便很好了,哪裏談得上突兀。”柳槿嫣亦笑得落落大方,上前親昵地挽了雲硯的手,“一會兒便要用晚膳,在這之前,槿嫣先帶雲姐姐四處參觀可好?”
“不用……”雲硯的話還未說完,卻見柳老爺先一步上前,朝著門口剛剛走出的那個人影招手道:“宜兒,你過來。”
——柳宜身穿素底流雲錦袍站在府門前。
方才走出的一瞬,他已望見了那從轎中走出的女子,柳宜平靜的麵容上掠過淺淺的訝異,聽見爹呼喚自己,柳宜迅速收了驚訝神情,淺笑著走上前來向雲硯禮貌地點頭問好。
“雲硯,好久不見。”他笑道。
“柳宜哥哥,我很掛念你。”不同於方才的高不可攀,望見柳宜之後的雲硯麵上驟然一紅,很快地掩飾過去,秋水一般的明眸忽然溢出柔和的光彩,有些躍躍欲試地,卻隻能矜持地朝他伸出手,“你……近來可好?”
麵前的手白皙纖長,指尖凝著嬌豔蔻丹,柳宜看了一眼,然後輕輕握住雲硯的手,笑容溫雅:“我自然很好,勞煩雲硯妹妹惦記。”
咬唇,似是為這有些生疏的話語不快,雲硯環顧著柳府門前,發現這裏顯然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正想著如何解決,忽然聽見柳老爺笑道:“宜兒,你帶雲硯四處走走,這些時日她要暫住府中。”
略一錯愕,柳宜點頭笑道:“歡迎。 ”
——————————————————————————————————
雲硯與柳宜在前,柳老爺並柳槿嫣在後,父女二人隨意閑談了幾句,經過中庭之時,柳老爺忽然望見那幽深茂密的灌木之後有個深褐色的人影一晃而過。皺眉,朝柳槿嫣耳邊低語幾句,然後自己轉身朝走廊另一邊去。
才過轉角,柳老爺忽然以極快的速度一轉身,徑直從甬路繞過,正堵在那個從灌木後麵匆匆離開的人麵前。
“晚晴?”他微眯了眼睛望著眼前的孟姨娘,有些驚訝。
“老爺。”站在柳老爺麵前,孟姨覺得有些惶恐,用力地攥緊了衣袖,她忽然想到,仿佛是從一開始起,他麵前的自己都是這般模樣。腦中浮現兒子痛苦的神情,孟姨輕輕地歎了口氣,終於望向柳老爺的雙眼道,“可否去南園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