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歲了,在隊伍裏整整過了兩年。

這兩年啊!可真沒白活,懂得了許多大小道理。比如說吧,才參軍的時候,腦子裏光有個糊裏糊塗的報仇思想,可是連仇人是誰都沒認清楚,光以為殺了抓我爹的那個日本鬼子跟陳四就算報了仇啦,可是經過指導員和同誌們的不斷幫助,現在才明白那不對呀!我的仇人不光是陳四,是所有的地主階級和日本帝國主義……受壓迫的也不光咱一家,是全國的窮苦工人、農民、老百姓,這麼一來自己也就知道作個八路軍戰士責任是多重了。

再說,兩年來咱的隊伍也大變了樣,早先全隊有支湖北條子大家都你爭我奪的,現在你再看看,大蓋槍一排一排的,每個中隊還有一門手炮(擲彈筒或八八小炮);兩挺歪把子,一打起來你聽那聲“叭勾叭勾”的,人員由一個遊擊支隊變成了一個大隊。胡隊長住了半年醫院調到後方學習去了,來了個李隊長,比胡隊長還年輕,茹大姐當了教導員,王林當了排長,我們隊部的兩個通訊員也發展成了個通訊班,小梁當班長,我是班副。

從××邊區,一一五師有一部分主力軍開過來了,為了跟他們取得聯係,上級交下一封燒一個角的急信,命令叫天明以前送到。

信一到通訊班,我就跟小梁商議誰去送,這樣的急信在平常就應該班長或班副去,更別提這回路上還要過封鎖線,五六十裏的路程要天明趕到,信一來我倆就爭了起來,各人有各人的理由,不過,最後還是我勝利了,因為看情形(雖然沒有敢說出口,但是大家都預料到了)最近將有一次象樣的戰鬥,到那時候通訊班就要忙起來,班長不在家還行?掌握全班我是比小梁差多了。

把信放到衣角裏縫好,換了身便衣,這個任務不同平常,我把槍交到班裏,揣了個手榴彈就出了門了。臨出發前我又去見了茹大姐。

“報告,我走了,上級有什麼指示嗎?”

“好,去吧!要記住你主要的任務是完成通訊工作,在天亮以前一定趕到!”

“我知道了!”

“如果萬一碰上情況……”

“保存好文件,堅決完成任務!”我堅決地說。

“好,去吧!”茹大姐送我走出門拍著我肩膀說:“見了主力部隊的同誌要虛心一些,說話不要沒邊沒沿的。還有,你跟他們一塊回來好了。”我敬了個禮,就上了路了。

天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見!因為要抄近路,就不能走交通壕,出了莊順著河堤走了幾十裏路,估計到何家寺據點不遠了,我就下了正路往南插下去。走不多遠上了公路,心想下公路投那個小莊子吧,哪知道從莊裏正出來一批鬼子馬隊,有五六個人,大概是遊動哨。想跑來不及了,動手榴彈不行,要打起來寡不敵眾先不說,通訊任務怎麼完成啊?沒法,先對付下再說吧!

“小孩!什麼幹活的。”兩個鬼子打著電棒,把我夾在他們的馬中間了!

“什麼幹活沒有!”我支吾地說著,一邊編著詞。

“幹活沒有晚上出來。‘苦啦’!”(日本話罵人的意思)

“我我看瓜,地裏邊去看瓜!”我編好了。

“瓜,什麼瓜?”

“西瓜!”我用手給他比劃著。

“西瓜?頂好,頂好,我的去買!”他用手指了指表示叫我帶路,我心想這一關算混過去了,可我上哪給他找西瓜去呀?不管,先蒙著頭走吧,反正離據點越遠越好!

我領他們走了有裏把路,鬼子不耐煩了。

“小孩,那邊有?快快的!撒謊死了死了!”

我心想你急,我比你更急,眼看二更天了,我才走了幾十裏地,這時忽然看見前邊地裏有個席棚,看樣是看莊稼的,不是看瓜的,我心裏忽然一亮就說:“好,到了到了!”

“嗯,快快的!”大概鬼子也看見了。

“皇軍!”我頭回這麼叫他們,真憋扭。

“什麼?”

“你們一個人去頂好,通通去,怕馬把瓜踩壞了,我去摘了送來!”

他們互相嘰咕了幾句,就下了馬,派了一個鬼子牽著馬跟我去,剩下三四個都在地頭上坐下了,這下我可高興了。

“大爺!皇軍來吃瓜來了!”我本想先跟看莊稼的打個招呼,那知沒人答應,大概他怕下雨沒來,這也好,省事了。跟我來的鬼子把馬往席鋪上一拴坐下就擦汗說:“快快的,快快的。”

這塊地可真不錯,中間有幾棵南瓜,有一兩個子瓜,四周都是芝麻,我先找了個子瓜給他,假裝摘瓜,順著芝麻秸繞到他身後去,這時我不自覺地有點抖。

“啊!小孩,快快的!”外麵幾個鬼子又吆喝了,這時我正在地邊上摸到塊大石頭,溜到那個鬼子後邊朝他腦袋就砸去了,這一下子他連哼也沒哼,把子瓜一丟就倒下了!

“苦啦!什麼幹活啦?”聽見那幾個鬼子都在拉槍栓,大概要過來了,我連忙從衣服裏掏出了手榴彈,手發抖,就用牙咬斷了弦扔過去了,轟地一聲爆炸了,我連忙上了那個死鬼子的那匹馬,朝正西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