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星期日,何美華都抽半天時間到張家來,幫爺爺洗衣服,擦窗戶,還要買魚買菜,做點兒好吃的。學校、工廠把這叫做改善生活,老爺爺最喜歡吃魚,也需要改善生活嘛!
這個星期日天氣晴好,她一大早就過來了,拆洗被褥,在院子裏抓緊晾曬,為的是趕在睡覺之前把被褥再縫好。真巧,郵遞員送來了張繼業的彙款單和信,何美華笑嘻嘻地跑到屋裏拿了老爺爺的圖章,跑到大門口,在郵遞員的收發簿上蓋了章,又拿著信和彙款單跑回堂屋交給爺爺。她來回跑著,笑著,毫不掩飾喜悅的心情,因為隻要張繼業來信,就是喜事盈門。
張老也很高興,戴上花鏡,首先看信。何美華最關心信的內容,然而信不是寄給她的,自然不能搶先拆看,但是知道老爺爺會給她看的,所以站在堂屋裏等著,先看看彙款單。那上麵的金額是五十元。何美華打聽過,像張繼業這樣的留學生,回國以後,在北京地區,月工資是多少?小學的會計說:“六十二元。”因此,她很受感動,繼業每月都寄五十元給爺爺,自己隻留十二元生活費,這能說明很多很多問題啊!
“啪!”的一聲,張老把信拍在桌子上,生氣地說,“你看看吧,他每封信寫的都是這麼幾句話:身體健康,工作忙,希望爺爺多保重……唉,何必浪費這八分錢郵票哇!”
何美華還是趕忙看了一遍,這麼簡單的內容真叫親人失望。
張老發脾氣了,“繼業這孩子變啦!回國不回家,也不說幹啥工作。通信處就是個信箱號碼,莫非怕我帶著美華到北京來找你不成!”
何美華極力控製著感情,逼出笑容,“看爺爺說的,他每月都寄工資回來,還是很孝順你老人家的。”
“我不缺錢花。他知道,這些年政府按月發給我生活費……我倒是要問他,為什麼一走五年不回家?”
“這可是爺爺不講理啦--五年,他有四年在蘇聯嘛。”
“我也不信,他回國以後就這麼忙!”
“繼業說忙,一定是真忙。我相信他……”她的聲音哽咽了。
“美華,也不能老讓你伺候我呀……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我今年八十三啦。你……”
何美華搶著說,“我有個好辦法:爺爺明年還過八十三,後年八十五--把那個八十四跳過去,活到一百歲,就是人瑞啦!”
張老感歎地笑笑,“好孩子,繼業要是有福氣,跟你結了婚,讓我順心,高興,那還真能活到一百歲哪。”
“爺爺放寬心。我們都還年輕哪。國家為什麼送繼業去蘇聯留學?現在正是他努力工作的時候。”
“你說得對。可我還是要叫他今年回來一趟……他要是不回來,我就送你到北京去找他!”
何美華一驚,“什麼?”
“你倆不結婚,我死不瞑目。”
何美華叫一聲,“爺爺!你千萬不要逼他呀……”她再也忍不住了,熱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