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走進“華語之聲”透明直播間,以及來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時,DJ哲宇和主播小馬都在第一時間道出同一個困惑。他們認為我的書名疑似病句。
小馬說:“前兩天你們上海的曹可凡老師也來節目做客,我給他看你這本書,他也不解,‘奇遇’怎麼可以拿來定義‘每一天’?難道不該是‘每一天都有奇遇’嗎?”
我笑了,我讓小馬設想金魚的一生,魚缸便是它們的全世界,沒有機會去旅行,更不會有奇遇,可為何看上去它們還那麼快樂?小馬和哲宇的回答是一致的,金魚隻有七秒鍾記憶。
是的,過了那七秒,剛才所有場景對它們來說都是新的,一切又重新奇遇。這說明新鮮感是快樂的源泉。可人類的記憶遠不止七秒,想在一個一成不變的環境中保持新鮮感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便是書名的妙義了。
基於人類記憶的長久性及相對穩定性,我們會漸漸養成一些難以改變的行為習慣和一些頑固的思維方式,會漸漸變得因循守舊、墨守成規,一切知覺終於在重複中變得麻木。快樂最大的天敵是重複,重播快樂,導致索然無味。同樣的,痛苦的N次方也能降低痛感。周而複始,循環往複,會令新鮮感喪失殆盡,生活疲勞且枯燥乏味,如同一台缺了機油的引擎。
費爾南多·佩索阿也曾這樣說:“人的一生,除去睡覺的時間,清醒的時間大約也就一萬多天,那麼我們究竟是真的活了一萬多天,還是隻活了一天而重複了一萬多次呢?”
所以我們才要源源不斷地獲得新鮮感,讓每一天都成為奇遇,一場我們與世界的奇遇。每一天的太陽都是嶄新的,每一天都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每一天的我們也都是新生兒,每一天都可以做不同有趣的事,得到不同的感悟。
千萬不要被年齡和經驗蒙蔽雙眼。經常變換心態,變換視角來打量世界。記憶的長短是相對的,恒定不變的是快樂的源泉——新鮮感。能講出天方夜譚一千零一個故事的人是真的偉大,那個容量不知是多少人的傳奇人生的總和,人們沉迷其中,完全是基於他們對奇遇天生的向往。
小馬悟了:“明白了,生命的每一天都是一場我們與世界的奇遇。”
後來有一次,杭州廣播電視台主持人若塵為我增添了新的感悟。她那句無比經典的話,是從我直播過程中出現口誤後喋喋不休自我糾正中牽出來的。當時她關了麥,微笑著跟我說:“生命的每一天都是奇遇,生命的每一天也是直播,直播不NG,過程即結果,過了就過了。Take it easy, and just let it go。”
時隔多年,“just let it go”竟也會從若塵的口中道出,一時令我訝異。
其實並非隻有流動的生活才是精彩的生活,奇遇也未必都發生在旅途中。生命的每一天都是奇遇,但生命不可能每一天都在旅行。很多人一提“奇遇”二字,便首先想到旅行,並下意識去摸荷包。這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說,日常生活中的奇遇比旅途中要多得多,就連坐在家裏不花錢也有奇遇。一本書,一部劇,一通電話,一段網絡視頻,一個知識點,一個新發現……
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完全受金錢的操控,金錢可以買到的,隻不過是生活的殼,它收買不了靈魂與真情。奇遇更多地藏在稀鬆平常的日子裏,它與貧富無關,每個人都有同等機會去遇見。比如上海某院的外科醫生,比如在地下鐵迷路的女生,比如“踢館”老奶奶……
前陣子出門理發,路過一家咖吧,透明落地窗內端坐著一位入時的淑女,正一邊細品咖啡,一邊望著窗外街景出神,麵前桌上擺著《生命的每一天都是奇遇》,封麵惹眼,從一副黑鏡框中顛倒視角看世界。我一路感慨,生命何處不奇遇。那個靠窗位置長年被文青占據,或男或女,多是奔三的年紀。那桌上擺過《挪威的森林》《霍亂時期的愛情》,也擺過《殺死一隻知更鳥》。
回家後,我迫不及待地跟小勇分享了這個奇遇。
可小勇卻問:“你理個發,理成這個鬼樣子就不說了,怎麼還對一個路邊發呆的女孩子產生興趣了呢?她長得很漂亮嗎?”似有醋意,也似綿裏藏針。
我說:“觀察生活嘛。”我沒講假話,這是我的日常,向外,窺探世界,朝內,挖掘內心。
小勇怔了一會:“我不信。”
我說:“OK,我給你打比方,就說剛才理發這事,我一進店坐下,就預感到今天會被剃成這副鬼樣子。”
小勇:“為什麼?”
我:“這就是觀察生活唄。技師熟練與否,別看臉,隻要他第一剪下去,我就有底了,菜鳥開頭會拿一把小剪子,慢吞吞繡花似的剪,知道為啥?那是技術差,缺自信,一上來借著多餘的小動作觀察我的頭型,琢磨要怎樣達到我提的要求,今天我就遇上個‘繡花工’。熟練技師完全兩樣,一上來就胸有成竹用電推子,疾風驟雨刨起來。”
小勇眼睛一亮:“嗯,我也遇到過。”
我說:“再說今晚,我們要去看電影,爆米花是必買的吧?那真算不上最美味的零食,可為啥就成了全球院線必售的商品呢?因為它成本最低,利潤最高。玉米多便宜,爆的方法多簡單,爆出來是多大的塊頭,這賬很容易算,但有人認真算過嗎?這還是觀察生活。”
小勇:“有點道理,嘖嘖,你可真是個比女人還要心細的男人呢。”
但我相信她未必能認識到“心細”的價值所在。
人們對能夠輕易掌控的信息與事物通常不會太關注,不會投入熱情,甚至會忽略。比如父母的嘮叨,再比如支付能力範圍內的小花費,還有一些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人與事。這些事物的重複出現,絕對不會危及安全,卻也絕對沒有興奮點,隻能起到麻痹神經的作用。
而從科學的角度,人的大腦確實存在這樣一個bug,就存在於一個叫“布羅卡區”的區域中。它使大腦對那些新鮮事物始終保持著警惕與好奇,而一旦發現某些熟悉的、可預測的事物,便馬上會判別為不再需要關注,迅速將其堆放至可以忽略的背景信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