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萬分忐忑的心情,蒼陵跟著墨岩走出了司民府,蹬上馬車,一路搖搖晃晃行至司寇府衙大門前。
下了馬車,蒼陵抬眼一看,這府衙坐落於南山腳下,莊嚴肅穆,雖也是雕欄玉砌,但棱角分明間卻透著雄渾之氣。尤其是門口一對口含漢白玉石珠的石獅,頗有攝人心魄的氣勢。
蒼陵早就聽說這漳州府的司寇府衙嚴酷至極,內有一百零八重酷刑,漆黑一片,陰冷潮濕,平民百姓若是進去了輕易別想出來,但凡出來,也是非死即殘。
“師妹這是怎麼了,看你臉色有些異樣?”墨岩在一旁靜觀蒼陵,見她麵色發青,唇色發白,雙手還微微發顫。
其實蒼陵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是這司寇府衙的陰森無情?還是再見青峰的無所適從?她甚至不知道如今的青峰變成了什麼樣子,隻是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
穿過了府衙內彎曲狹長的走道,果然空氣中盡是彌漫的至陰至寒的詭異之氣,蒼陵行走其間隻覺一陣淒肅。
走了好久,終於在前方不遠的廊道盡頭看見了一絲微光,酒器碰撞的聲音、酒水倒灑的聲音、飲酒聲、歎息聲……混合在一起,在那個昏暗的角落共同發酵。
行至跟前,蒼陵仔細分辨了好久,才認清眼前這個酩酊大醉的男子便是青峰,那個自己日夜思念的青峰哥哥,那個曾經在黃山上、在樹林裏、在巔峰間、在霧靄、在雲端低吟淺笑浪漫揮灑的男子。
“你……是青峰哥哥……嗎?”蒼陵怯生生問道,氣若遊絲,在這狹窄的空間也聽得到細細的回音。
男子亂發垂肩,衣衫不整,整個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方桌上。他聽到蒼陵說話,緩緩抬起頭,撩開眼前的頭發,定睛一看。好久,方才用雙手捂住臉,開始撕心裂肺地慟哭。
蒼陵一下子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墨岩見狀,忙說道:“你我三人今日得以再次重逢,應是喜事,怎的這般哭鬧不止。許久不見蒼陵師妹,莫要讓她見笑了!”
“見笑?當初黃山一別後天各一方,我傷心欲絕,甚至想過去死。我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別人笑話嗎?”青峰麵露猙獰,說的話也讓蒼陵大感意外。
“哥哥為何會想要尋死?”
“為何?你說為何?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往南京發了多少封書信向你表明心意,告訴你我不願在這裏,不願在牢籠之中被日日囚禁,希望有朝一日脫離桎梏與你遠走高飛。而你呢,可曾給我過絲毫回應?”青峰越來越激動,最後竟然咆哮起來。
“可我並未受到任何書信啊。我時常與翠巒說起,為何與哥哥一別,從此就杳無音信,仿佛世間從未有過此人了。”蒼陵心中也覺委屈。
青峰聞言,冷笑道:“看來是老天不願意看到你我在一起,有意阻隔。”
“原是誤會,誤會啊!既然如此,現在還不晚,一切可以重新開始。”墨岩不改他豁達爽朗的氣質,一再牽引二人走向和解。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青峰口中碎碎念著,擺擺手,又將瓶中酒一口灌下。
這時,蒼陵再也繃不住了,奔上前去,一把將青峰攬在懷裏,用手不住地撫摸他的頭,說道:“青峰哥哥,不管你多麼傷心難過,從此刻開始,我都會守在你身邊。對了,我們還要一起揪出殺害師父和山莊弟子的凶手,讓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孰料青峰一把甩開了蒼陵,吼道:“你說什麼呢?自從雲霧山莊一別後,你我竟有多少個日日夜夜沒有相見,你計算過嗎?時至今日,覆水難收。即便你現在出現,又有何用?全都是過眼煙雲,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傀儡,都是棋子,我們不會幸福的。你走吧,走!”
蒼陵沒有想到,多年後再見青峰,竟會是這樣的場麵。縱然演練過驚慌,預計過尷尬,設想過怨恨,卻遠不及眼前這般暴虐、驚心,像疾風驟雨席卷而來,殘暴地肆虐著即將凋零的花朵。
此時此刻的蒼陵,便如那花朵一般無靠無依,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