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司寇府後院的主廳內已是人滿為患、燈火通明,從大廳門口至高堂供桌之間鋪設了一條長長的紅色手織花毯,花毯兩側均是前來觀禮的賓客親朋,他們擁擠在此隻為一睹新娘子的傾世美顏,看看這位將堂堂六品大臣收歸閣中的究竟是何樣女子。
不多時,新婦已在廳前立定,四下裏頓時鑼鼓齊鳴,禮炮震天。透過輕薄的紅紗,蒼陵看到了紅毯那一頭碩大的燙金囍字,以及正在翹首以待的青峰。她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肚子,然後又拂向胸口處,然後邁開步子跨過高高的門檻,向自己的新郎走去。
兩側賓客齊齊望向蒼陵,隻見她一步一搖,百態生姿,全身上下所有的紅紗綢緞、珠翠穰花、玉佩結綬都在婷婷嫋嫋間纖纖流轉、翩然綽約,盡顯華貴,卻不落一絲俗豔。
蒼陵行至香案前,青峰伸手扶了一扶,又見嬌娘在側,紅燭高燒,香煙繚繞,滿座親朋和司儀人員都已各就各位,固然喜不自勝。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禮倌聲音洪亮,似是要把二人之間最甜膩的幸福昭告天下。
隨後,鬧洞房、吃喜筵、喝喜酒,雖依一般禮製而行,卻因青峰在漳州的人脈地位而顯得格外熱鬧喜慶。
這樣隆重喧鬧的場合,自然不對翠巒胃口,匆匆觀禮後她便移步到了別院閑庭之中,不想竟又撞見了墨岩。
自日前蒼陵負氣暈倒,二人這是首次相見,不免仍稍顯局促。
“呃……陵兒師妹大喜的日子,翠巒師妹怎不去助興?”墨岩先開了口。
“師兄不是也偷偷跑了出來嗎?”翠巒忙答道。
“也是,也是,你我都不習慣這樣的場合。多數是不相幹的人湊熱鬧罷了,真正親近之人不在這形式上的一時半刻。”
“怎麼師兄跟堂上那些人也不相熟嗎?都是這漳州官場上的人,既是青峰的座上客,必然也與師兄有些交情吧。”翠巒有些揶揄地說道。
墨岩一聽,便知話中有話,雖無奈,卻也隻能強自淡定說道:“泛泛之交而已,逢場作戲,當不得真。對了,師妹日前托我打聽之事……”
“既是我托師兄所辦之事,全憑師兄賞我幾分薄麵才煞費心力去打探,原與師兄本無幹係,是翠巒叨擾了師兄。此事作罷,以後不敢再讓師兄勞神!”翠巒突然氣不打一處來,臉色一沉,轉身要走。
墨岩忙攔住她的去向,苦口勸道:“是我的錯,不過是一時心急嘴快,實則並非此意。此事既事關青峰蒼陵,便是我們的事,你我師兄妹二人定當聯手查探,還原真相。”
“師兄都是嘴上說得好聽,真真心急的怕也是隻有翠巒一人。如今事發一月有餘,但不知師兄究竟查到了什麼線索?”翠巒一對橫眉冷對墨岩,眼睛裏迸射出來的都是寒冷淩厲的光芒,竟刺得墨岩周身上下一陣戚戚然。
“線索不是沒有,隻是我尚需考慮清楚,是否真的要將師妹牽連於此……”
“那就是你不願說嘍?的確是翠巒自不量力,還指望與師兄勠力同心蕩滌黑幕伸張正義,原是我根本沒這個分量……”
“非也,事情遠不是師妹想的這麼簡單!”
“鄙人區區一介捕役,身份低微,且才疏學淺,不敢與大人妄議此等要事。恕翠巒不能奉陪,告辭!”翠巒一時氣盛,抬腳疾馳,欲遠離此處。
哪想那墨岩還欲解釋,並不理會翠巒的負氣離開,強行按住她的雙肩,情急喊道:“師妹怎的如此衝動?可否聽我一句辯解?”
而翠巒並不受控製,隨即氣沉丹田,血脈彙流,使出輕功淩空而起,雙腳落在樹梢之上卻如履平地,一陣碎步向前,頃刻間便要消失眼前。
墨岩也騰空追了上去,他知道此時若不解釋清楚,兄妹二人心結便將就此種下。於是駕霧騰雲,連拉帶拽,勢要將翠巒製服。
隻是翠巒並不示弱,一招一式毫不客氣,擺明了是要一走了之。此時在議事廳前觀禮的賓客,也看到了二人在空中的幾個回合,誤以為當真是打鬥廝殺,惹得眾人驚呼連連。
這下墨岩慌了,他當然不願壞了青峰的好事,隻得收手作罷,任由翠巒離開。
翠巒在空中飛簷走壁,如飛燕掠空,如蜻蜓點水,不揚微塵,不動聲色,不知不覺便走出了數十裏地。
回頭再見身後並無人跟從,於是下了地。又四處張望,不知去向何處。“不如去六鼇海邊看看,也不知陳婆現下如何了。”翠巒打定主意,便往了六鼇的方向走去。
十月的海邊,並不似中原腹地已是嚴寒相逼。長風逐浪波濤洶湧使碼頭上的漁船不敢出海,徒增一派蕭蕭瑟瑟的零落淒然之感,卻並沒有什麼蝕骨的寒冷。
翠巒行在風裏浪間,仿佛被吹得愈加清醒,又忽地有些茫然——擱淺於碼頭的橫七豎八的漁船中,並不見陳婆身影。
這時,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打從身邊經過,翠巒忙拉住了他,問道:“這位小哥可知陳婆現在何處?”